与逢玉玲睡在一张床上,蔡鸿雨少去了往日的甜密与激情。想当初,刚结婚时,蔡鸿雨激情澎湃,那个时候尽管没有住房,家徒四壁,但与妻子新婚燕尔,缠绵绯恻,那股热乎劲儿,一天到晚用不完,仿佛人生进入了一个至高佳境。能拥着一个纯情的女人同枕共眠,那是男人的一大福分。男人的一生不能没有女人,就像小时候村里磨面用的一副磨盘,必须两盘合一,彼此相拥,严丝合缝,才能磨出细面;缺少了哪一片磨盘,都形不成合力,磨不出面粉来。
结婚容易,相守太难,新婚过后,复于平淡,最需互相体谅和磨合的时候,也正是矛盾层出,问题最多的时候。蔡鸿雨想,这婚姻发生在两个年轻人之间,而这两个年轻人又是那样的不一样,不要说出身经历不同,就是大体相同,一旦生活在一起,也会发生问题的。没有什么生活阅历的一对年轻人走进婚姻,其实是个很危险的事情,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处理遇到的问题。因之,蔡鸿雨觉得,人生之婚姻,应发生在中年,而不是青年,青年是一个不成熟的年龄,在一个不成熟的年龄阶段,去处理如此之大的婚姻问题,会让青年人不堪重负的。中年结婚,一定比青年时要好。蔡鸿雨觉得,在婚姻上,人生发生了错位,发生了年龄的错位,一错再错,已经错到不可纠正了。
进入婚姻殿堂的年轻人,能把婚姻维系三五年不出问题的,婚姻大体可以继续了,能维系五到八年,婚姻就大体稳固了,能维系八到十五年,且一年更比一年好,历久弥坚,这样的婚姻基本可以一生无大碍了。蔡鸿雨觉得,自己的婚姻从开始的那一刻起,就有了问题,两个生活经历完全不同,人生感悟完全不一样的人,就因为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男人渴望结束单身生活,女人需要嫁人,彼此都有正式职业,条件互补,大体相当,就走进了婚姻,这种婚姻是多么不牢靠,多么无基础。
其实,在这个社会里,有基础的婚姻又在哪里?蔡鸿雨还没有看到有几对婚姻是建立在所谓爱情上的。爱情是个不可靠的东西,需要诸多因素累加在一起,需要一定的条件,尤其是物质条件和政治条件,董永与七仙女的爱情,那是神话故事,现实里难找到。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似乎是婚姻的基础,纯粹的所谓爱情,撇开了现实条件的爱情,那只能是一种空想,是一种幻化了的东西,不具有现实性的。偏离共识的爱情,独树一帜的爱情,有,那过于另类,没有进入蔡鸿雨观察到的世界。
这段时间,蔡鸿雨晚上呆在家里,心思也难以集中起来,加之职工培训处于淡季,也就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原先不怎么与曾洁一起玩的,现在,由于曾浩的某些需要,随曾浩出去玩耍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曾浩和蔡鸿雨曾在人事股共过事,年龄相仿,关系一直不错。曾是县城人,家庭条件很好,父母亲都是国家干部,为人处事灵活,原先在下属单位做营业员,任所在单位团支部书记,郝春木时任局团总支书记,就因为这个关系,局机关缺打字员时,郝在孙股长面前推荐曾浩,如是,曾浩顺利地进了局机关。蔡鸿雨上电大后,曾浩顶替了蔡鸿雨的空缺,做了人事股办事员。
其实,在与高欣谈对象前,曾浩还谈过一个对象,是县化肥厂的会计,名字很特别,叫宁凡,宁愿做一个凡人的意思。这女的,蔡鸿雨熟悉,人长得很好,皮肤白白的,个头中等,约一米六多一点,戴副近视镜,说话慢声细语,很有修养,标准的小家碧玉型女孩。曾浩曾向蔡讲过他与这位初恋情人的故事。那个时候,曾浩天天一下班就跑到宁凡家里,给宁凡一家做发面馍。曾浩的发面馍做得好极了,尤其是用碱的掌握,恰到好处。谈了三年,开始是轰轰烈烈,但最后一年,还是熄火了,原因是那个女孩在化肥厂遇到了一个更让她倾心的小车驾驶员。
小车驾驶员可是一个好职业,没有关系的,根本做不上这个工作。于是,就这样,宁凡与谈了近三年的曾浩挥手告别了。曾浩曾说,自己配不上她,也是没有缘分,不能怪宁凡。
分手就分手吧,让蔡鸿雨不解的是,分手后他们未断来往,蔡鸿雨觉得有点奇怪。
曾浩与高欣婚后,一个人不好去宁凡家了,没关系,正好蔡鸿雨可以作伴,曾浩想宁凡时,就把蔡鸿雨拉上,这样,蔡鸿雨成了曾浩的电灯泡。这电灯泡一做就是许多年。宁凡喜欢打麻将,曾浩就拉着蔡鸿雨陪宁凡打麻将。常常是曾浩带几个小菜,与蔡鸿雨一道跑到宁凡家,小酌起来。有时酒喝得有点多了,趁蔡鸿雨不注意,宁凡会和曾浩开玩笑说,曾浩不是个男人,不像个男人。曾浩听后,讪笑一下,挥手轻轻打了一下宁凡屁股,有时打一下宁凡的头,当然,都是轻得不能再轻,尤如落到皮肤上的鸡毛,痒痒的,柔柔的,几近感觉不出;有时,又有一种触电感,浑身上下刹时惊爽,暖流般地绕身一周。
开始,蔡鸿雨不明白,为什么宁凡说曾浩不是男人,时间长了,蔡明白了,其实,他们两的关系早已非同一般了。即便宁凡和那个司机结婚后,曾浩仍然与她往来频繁。后来,那驾驶员又有了新欢,宁凡退出,与曾浩的交往就更多了。宁凡讽刺曾浩不是男人,隐含曾浩性功能较弱,如狼似虎的年纪,却不能让宁凡满足,非宁凡顶力相助不能完成任务,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关系,宁凡喜欢曾浩的软和柔。
蔡鸿雨不明白,宁凡为什么会与曾浩分手,处了三年,分手的原因却是一个驾驶员的出现。这恋爱与婚姻,真是说不清楚。既然宁凡另有新欢,曾浩为什么还那样地旧情不忘,与宁凡继续交往,这种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不是在耍流氓吗?宁凡喜欢曾浩耍流氓,那就另当别论了。一般情况下,男女双方恋爱终止,不谈了,关系也就结束了,交往也就中断了,有的还会反目成仇,永不说话,今生就是陌路人了。蔡鸿雨和王若云,关系中了时,彼此再也没有通过信,打过电话,等于双方隔绝了,听不到对方一点信音了。有时,也想打听对方在做什么,成家了没有,日子过得怎么样,那也只得通过其他同学打听,不能直问对方的。曾浩却不是这样,一个被女友抛弃了的男人,却与女友仍然保持着这种关系,哪怕这个女友另嫁他人,也不放弃。
蔡鸿雨觉得,曾浩过的这种生活也是不错的,有时,让人羡慕,让人疾妒。曾浩与高欣,结婚比他蔡鸿雨还迟,但两口子过得很是顺心,能看得出来,两口子关系很好,仿佛是天底下最好的一对,压根看不出,曾浩还有宁凡这个旧爱。一个男人有着旧爱,却能让自己的老婆没有察觉,这种本事,不容易装出来。也许,男人天生可以爱许多女人,对每个女人都能付出真情。而女人则不然,一有外遇,马上就会露出蛛丝马迹。逄玉玲就没有曾浩那个本事,一有外遇,就表现了出来。看来,男人与女人,在外遇上,处理方式不一样,有的大相径庭,有的顾此失彼。
曾浩虽然没有什么工作能力,但呆在小机关里,在高中里所学的那点知识,也就够用了。粮改以来,人事股权力不断扩大,人事员曾浩不时有人请吃请喝,年节也有人登门送礼了。有的礼,是单位送来的,但大多是个人办事送来的;也有是事情已办成,事后感谢的。几条鱼,一箱酒,两条烟,一桶油,外加饮料水果什么的。也有牛肉,猪腿,鸡鸭鹅,等等五花八门的东西。中秋和春节,曾浩基本不用自家花钱过节,连父母和岳父母家,也跟着沾光。看来,权不在大,能给人办事就好;官不在高,有人巴结就好。
蔡鸿雨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一介教师,与教育系统的教师还不一样,不是真正的教师,教育系统的教师,那是主流职业,自有体系,粮食系统以粮食加工和流通企业为主,主营粮食购销调存加,培训则是从属小类,是粮食系统人事管理的一个小分支,不成体系,偏安一隅,是不受人重视的。
蔡鸿雨也想着重回粮食局,哪怕不能去人事股,到工业股或工会也好。当初和他一起上电大的张厚忠和李本大,早已回到了局里,唯有蔡鸿雨,一经下放,便成永久,再也没有了回到局里的可能。就这样在职校呆着吧,粮食局是回不去了,若还不甘心呆着,那就只有离开工作单位,自谋职业。可蔡鸿雨还不敢离开工作单位自谋职业,他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权衡再三,不敢跨出这一步,他还指望粮食系统给他养老呢。他看到人民日报上的文章,只生一个好,国家给养老。他想,自家只能要一个孩子,属独生子女户,这养老若靠国家,就不能离开国有单位,离开了,也就没有这个养老保障了。人到三十,三十而立,而立之年,上有老,下有小,考虑问题不能不从这个实际情况出发。其实,人活着,哪是为了自己,多半是为了别人,为了父母,为了妻子儿女,为了家,如果仅就自己而言,怎么都好办,大不了,以死了之。正因为活着不是为自己,才要活得像样,活得对得起亲人,家人。
还好,职校毕竟清闲,闲来无事,就学习,看书,看小说,也更有时间带孩子了。老婆要上班,老婆上班比蔡鸿雨上班紧多了。如是,夫妻两个,一个上班紧,一个上班松,这样,到幼儿园接小孩,送小孩的任务,也就蔡鸿雨一人承担了。
小女儿是家里的活宝,天真无邪,问这问那,一刻不停地说话,玩玩具,跑来跑去。看着活泼可爱的女儿,蔡鸿雨常常忘记自己,忘记忧愁。原来,蔡鸿雨想,自己也有忘我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