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学校算粮食局的宣教部门,承担两千多粮食职工教育培训任务,除素质教育外,还涉及粮食系统的各类业务,包括财务、统计、收购、防化、保管、粮管、经管、文秘、加工、饲料、油脂,等等。
从做劳资,到代课教师,蔡鸿雨跨了不小的一步。对代课,当老师,蔡鸿雨原本是不感兴趣的。在中专填报志愿时,他不知道报考什么学校好,但他却知道,当老师不好,从小学到初中,他看到自己的老师那么辛苦,却不如供销社的一名营业员,粮站的一个收购员。蔡小时候,就听村里老人讲,在外地当一个副县长,也不如在家门口当一个粮站保管员。在吃饭为第一要务,吃不上小麦面的年代,老人的话,深深刻在了蔡鸿雨的脑子里。蔡鸿雨上粮校,也多半为他农村这个家考虑。上粮校,毕业会分到粮食部门,若分到家乡的粮站,或县城的粮食企业,可以为家做不少事情,对这个贫穷的农村之家,对一生清贫的父母,可以更好的报答,让父母的晚年过得好些,能吃上白面馒头,少吃或不用吃那些红芋片子磨成的面,做成的馍,不吃玉米面,高梁面,还有那些吃到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的杂粮,粗粮。
如今,考上粮校,跳出农门的蔡鸿雨,从粮校毕业后,被分配到离家几百里路的县级粮食部门。本以为从面粉厂调到局机关,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下去,可以小心谨慎地工作一生,做好了,可以再向上走一个或几个台阶,没想到,到了局里,却又被发配了下去,本来不想做教师,却偏偏做了教师;说是教师,又不太像教师,不能专心致至地教一门课,而是开什么班代什么课,今天代储藏,明天代化验,后天代文秘,转而又要代语文。
蔡觉得,这人生原来自己是当不了家的,不是说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也不是你好好工作就可以待在一个岗位上直到永远的。你参加了工作,走进了体制,你的一切都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你想把握自己的命运,不想被人摆布,不想被打着组织名义的人摆布,你就不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而是要放在领导那里,像杨向宦那样,把什么尊严呀,脸面呀,人格呀,都不当一回事,唯独把领导当一回事,在领导面前,比如在紫大山面前,你会花,会奉承,会拍马屁,你甘当他的干儿子,你把自己的脑力和体力全部奉献给紫大山一家,比你在人事股老老实实地做事情,要强多了。可惜,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蔡鸿雨在课本上根本没有学到这些东西,没有任何一个印成铅字的教材上写着这些,原来,课本上的东西在实践中是不管用的,管用的东西却不在课本上。社会才是大课堂,而粮食局机关则是一个不大不小课堂。蔡鸿雨参加工作没几年,就在这个不大不小的课堂上碰了壁,碰壁了很长时间,才知道,原来,自己在粮食局什么都不是,自己是紫大山清除人事股长孙正刚的一个小小棋子,动自己这个小棋子,其实是给孙正刚看的,是给孙正刚打招呼的,让孙心里早做准备,下一步,就该清理他孙正刚了。在紫大山眼里,蔡鸿雨是草芥不如的,死也罢,活也罢,恨也罢,怒也罢,从来也不会进入紫大山大脑的,紫大山是不会拿蔡鸿雨这样的外地小青年当回事的。
蔡不明白,粮食局是县政府的派出机构,是一个代县政府行使全县粮食管理职能的行政机关,这个机关是国家的,不是他紫大山的,怎么紫大山一到粮食局来,就可以随意撤换工作人员,想动谁就可以动谁,想提谁就可以提谁,仿佛一个粮食局就是紫大山的一个家庭作坊,他在这个作坊里可以任意处置人,不需要程序,不需要考核,不需要工作表现,一切以紫大山好恶为标准。一个机关,只有一个人说了算,这个机关里的人,只听命于一个人,大家只唯上,不唯实,这样下去,这个机关和它所属的几十家企业几千名员工,今后会往何处走呢?蔡鸿雨知道,国家有法律,粮食局受县委县政府领导,如果没有这一层,紫大山即便在粮食局杀了人,也是没有问题的。既然遇到了紫大山这样的领导,虽然没与紫大山正式见过面,虽然紫大山到粮食局后自己没有和紫大山说过一句话,但这私毫没影响紫大山发配自己。如今,自己阴差阳错地当上了教师,早知如此,不如上师范了。也许,蔡鸿雨想,这是自己命里注定的,这辈子不想当教师,命运却偏偏安排自己当教师;既然当了教师,又不能弃而不做,远走高飞,只好随遇而安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除非死,活着,就得安下心来,好好做教师,反抗是没有用的。沈农田什么资历,孙正刚什么资历,他们的反抗有用吗?他们反抗了,蔡鸿雨还没有看到反抗的效果。唉!人心再大,也强不过命去,把它当成命里注定的劫难吧,信命,也许会好过些,心里平静些。
职校在县城西北一隅,职工不足十人,人手少,蔡鸿雨这一去,算是增加了职校的师资力量,算得上骨干教师。平时,需要上报局里的报告请示,燕校长懒得执笔,交给蔡鸿雨了事,需要协调的事情,比如一些短期培训班,财会方面的,要与财会股联系,储藏方面的,要与储运股联系,购销方面的,要与购销股联系,但更多的还是与人事股和秘书股联系。与蔡鸿雨一起电大毕业的张厚忠已重回粮食局秘书股,搞文字材料工作。与秘书股联系,有这么个粮校校友加电大同学,方便了许多。这下,蔡鸿雨虽然离开了粮食局,却常往粮食局跑,与粮食局二级机构的联系反而多了起来。
职工学校是陆章良局长在任时建立的,在县级粮食系统,单独成立职工学校的粮食局,全省不多见,屈指可数。职工学校成立时,县委县政府,还有省市粮食局都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陆局长投资粮食职工教育,有眼光,有远见,是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具体体现,是县粮食局的希望所在。职校建成后,热闹一阵,但教育培训任务一直不大,春季忙一两个月,以后就没有事做了。待到紫大山任粮食局长,职校几乎成了被粮食局遗忘的角落,更加清闲了。蔡鸿雨开始不适应这样清闲的工作,慢慢地,看着大家都没有事,一年闲十个月,也只好跟着大家没有事,环境改变人,也改变着蔡鸿雨。在粮食局人事股一年到头那么忙,也是每月那点工资,现在,呆在职工学校,天天无事做,还是那么多工资,这干与不干一点区别也没有,有时候,啥也不干反而比努力干还好些。在人事股的那几年,蔡鸿雨努力工作,常常加班,很快进入角色,独当一面,最后,领导一换,还不是被踢了出去。现在,啥也不做,天天玩,无所事事,反而更好,粮食局再怎么内斗,都与他蔡鸿雨无关了,一切只能顺其自然。原先,蔡鸿雨还有崇高的目标,大的想法,渴望着几年上一个台阶,现在,那些所谓的鸿鹄之志荡然无存了。
所幸的是,蔡鸿雨住在粮食局职工大院,对粮食局机关的一些信息,还比较了解,在粮食局还有郝春木、曾浩、苗运来、张厚忠这样的同事和朋友,在心理上,觉得没有被完全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