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活着就要往前走
25292400000028

第28章

王若云返回工作单位不久,让人想不到的是,与蔡鸿雨的这段关系宣告结束了,一对亲密恋人,就此形同陌路,王若云自此没再去过淮东县城,蔡鸿雨也再没有与王若云联系过,看来,今生他们也难以相见了。

与王若云的分手,让蔡鸿雨难过至极,肝肠寸断。王若云是干部身份,这样的女孩在偌大的粮食系统太少见了,别说是干部身份,全民身份,集体身份的女孩,也少之又少。对蔡鸿雨来说,王若云个头适中,瘦而健康,没有大脾气,处事温和,与世无争,相貌不是太出众,但也不难看,蔡鸿雨觉得,王若云配自己绰绰有余。让蔡鸿雨不能释怀的,还是那个已经离开人世的商成新。王若云是商成新的准老婆,那是粮食局上下尽人皆知的,如今,商成新走了,王若云却成了蔡鸿雨的老婆,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蔡鸿雨总觉得与王若云的交往让他自己抬不起头来。不敢在粮食局同事面前承认与王若云的恋情,和自己同办公室的同事不敢说,和自己的直接上级孙股长也不敢说,加之蔡鸿雨的那几个粮校校友大多不赞成,蔡鸿雨就更加自卑起来。性格内向的蔡鸿雨一方面觉得能谈到王若云是自己的幸运,一方面又觉得王若云在这个粮食局人人皆知,自己同学走了,自己却把同学的对象居为己有,是一件不体面和不道德的事。蔡鸿雨磨不过这个弯来,常常陷入这样的思索中不能自拔,心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蔡鸿雨有话不轻易向外说,憋在心里,又化解不开。蔡为人老实,老实得有点过分,把与王若云的爱情看得太重,也责之太切。早在清理商成新住处时,蔡鸿雨是参与者之一,他和同事一起,发现商成新唯一一个可上锁,盛其重要东西的箱子里,有几个***。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和王若云扯上关系。现在,他们是恋人,蔡鸿雨一想起这事心里就难受,说不出的难受。王若云与商成新恋爱在先,俩人既然已成恋人,又不会分开,谈到一定程度,自然会发生那种关系,这是人之常情,商在前,蔡在后,如今,商成新已撒手而去,一个活人按理说不应再计较这事,可蔡鸿雨总是不能忘记,时刻会想起这事,最近一段时间,尤其在去王若云那里时,对商成新的疾妒心愈甚。蔡鸿雨想压抑住这种疾妒,却又时不时释放出来。一次,在王若云宿舍,蔡鸿雨竟问起了王若云这事,问王若云与小商发生过那种关系没有?王若云予以否认,蔡鸿雨自然不信。既然不信,何必要问,蔡鸿雨这样问王若云,既是对自己的折磨,也是对王若云的不尊重。斯人已去,应一切向前看,再追忆过去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蔡鸿雨也清楚,商成新若在,王若云不会与你蔡鸿雨有今天,王若云今天能与你蔡鸿雨走到一起,是因为商成新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蔡鸿雨老是把王若云与商成新联系起来,与王若云关系越密切,就越想着商成新,陷入商与王的过去之中,怎么也出不来。

蔡鸿雨在与王若云的通信中,不断批判商成新,他知道这种批判不对,却停不下来。蔡鸿雨把商成新的不是,写在信上,寄给王若云。蔡鸿雨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愿和王若云分手,又一次次向王若云倾诉对商成新的气愤之情,实在不应该,又确确实实不断做着这种不应该的事。在与王若云热恋的那段时间,他听不得粮食局有人提起商成新三个字,更听不得有人把王若云与商成新相提并论。同学赵林到蔡鸿雨宿舍看他,看到蔡鸿雨写字台玻璃板下压着的都是王若云的玉照,不以为然,直白地说:“怎么这照片又跑到你这里了呢,你看这瘦的,病怏怏的,一看就有问题,你不会又和她扯上了吧?”赵林这话,蔡鸿雨听得很不是滋味,只能把满腹心事埋在心里,不言一语,不说一词。

武锋、梁结吾对象谈好了,苗运来结婚了,聚在一起时,年轻人常会不自觉地聊叙恋爱史,有的自吹,有的喜欢听别人讲,好像这个话题千古一律,是个永远不会被遗忘的话题。而这个时候,这样的话题,总是让蔡鸿雨心热脸红,如发烧一般的难受,他多想离开这个场合,多想避开这个话题,多想环顾左右而言他。多数时候,蔡鸿雨只能无言以对,他怕提起这个让他敏感而又神经质的话题,他受不了这个话题对他的刺激。他与王若云的恋爱是美好的,却不能容忍大家提及王若云的同时,却与另一个男人联系起来,尽管这个男人已不在人世,但是,想起那个他,蔡鸿雨还是受不了。蔡鸿雨知道,这些粮校校友,提及王若云,无不会想起那英年早逝的商成新,这是蔡鸿雨无法忍受而又难以磨灭的印记。每每在这个时刻蔡鸿雨的心里都在滴血,这种场合,蔡鸿雨一生都得面对,因为,他跳不出这个圈子,他纠葛着的心绪将永远在这个圈子里摇荡,如是,今生的痛将是永远无法排解的。

蔡鸿雨想,时间也许是这种痛苦排解的唯一途径,但对他却不怎么管用,如果时间对他都是失效的话,只有跳出这个环境;问题是你蔡鸿雨能跳出这个环境吗?你往哪里跳?除了现在的这份工作,你还能做什么,即便你能做什么,谁又能给你提供做什么的平台呢?离开现在的工作岗位,你什么都不是,啥都没有了。

蔡鸿雨想,若能调到老家,与王若云同在老家那个县城,同在一个县的粮食部门工作,可以远离这个环境,但难度太大,王若云家虽在县城,却是平民家庭,蔡鸿雨家更是家境平平,连一个在县城上班的熟人或亲戚都没有,门黑着找谁去,没有办法找。当然,把王若云调到淮边这个县城,这个粮食局应该能接受,但是,这个环境蔡鸿雨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把王若云往这里调。蔡不想让人们提及小商,提及小商的对象,但人们无意间常常提及,与王若云走到一起后,小商的阴影时时存在,仿佛是附在王若云身上的一个影子,无法驱除,无法清理。蔡鸿雨碰到了人生中的最大难题,觉得人生在世,遇到这样的问题简直是天大难题,一点解决办法没有。蔡鸿雨绝望了,绝望中的蔡鸿雨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一个经常给别人办理调动手续的劳资员,却不能把自己调到自己的老家,看着别人一个个调动工作那么容易,托了关键的两个人就行了,自己却不能。蔡鸿雨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的生活遭透了。

蔡鸿雨不想放弃这段感情,却又止不住地把自己的痛苦化而为纸,寄向王若云,这让王若云难以承受。王若云头脑比蔡鸿雨清醒,她觉得,与蔡鸿雨的交往,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也许,结束这段恋情是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再到王若云那里去的时候,蔡鸿雨明显感到王若云的忧伤与不快。王若云仍去汽车站接他,但这次,却有明显变化,情绪不对,脸色也不好看,不愿与蔡鸿雨交流。蔡鸿雨本想住一夜再回去,王若云却没有留他的意思。出了车站,走在路上,向王若云宿舍走去的时候,蔡鸿雨就想,今天在这里住一晚,得好好和王若云缓和一下关系。前几封信,伤到王若云的心了,这次,蔡鸿雨要找个机会向王若云道歉,求其原谅。在去王若云宿舍的路边,有卖菜的摊贩,蔡鸿雨想去买点菜,看看王若云那副表情,满脸的凝重,就打消了买菜的念头。王若云没有了以前的说笑,走在路上,却不与蔡鸿雨交流,和蔡保持着距离。蔡鸿雨觉得没趣,主人一点都不热情,这顿中饭还有必要在这里吃吗?好不容易走到王若云宿舍,呆坐一会儿,王若云面无表情,没有做饭的意思。蔡鸿雨不想马上就走,想与王若云说说话,他知道,王若云是气他的,这段时间,通过书信往来,王若云发现,与蔡鸿雨继续交往下去,难有幸福可言,这次,她要告诉蔡鸿雨,他们的关系到此结束了。蔡鸿雨心里清楚,这次过来,凶多吉少,但在内心里,他还是想缓和一下,看看王若云到底是一个什么想法。女人,蔡鸿雨想,变化快,也许,接下来,他们还可以继续交往,毕竟,处了这么长时间,一下断掉,蔡鸿雨受不了。蔡鸿雨问王若云,他们这是怎么了,是自己的错,自己可以改。但王若云不愿意讨论这事。

蔡鸿雨有点累了,他躺在王若云的小床上,想着怎么和王若云说话。王若云没有表情的脸上,平静如水,眼角却挂着泪水,这个女人,看来今天有点决绝了,尽管她没有说什么,但看得出来,她不再在乎眼前的这个男人了。“难道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蔡鸿雨有点后悔,觉得以前写的那些信,有点过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心眼小,还是自己心胸狭窄。但过去说的那些话,已经说过了,他也不想马上承认自己的不对。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试探一下,王若云对他的怨恨有多深。他在等待着王若云的审判。

王若云说:“我以后写信告诉你吧,”王若云流泪了,真真切切地泪流满面,“现在,唉!”王若云欲言又止。

“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蔡鸿雨看着王若云,心如刀搅,“到此为止了?一点感情没有,恩断义绝了?”一个大男人,也开始流泪了。

蔡鸿雨仰躺在王若云那张不大的单人床上,不想离开,近乎乞求地说:“我想在这过一夜,明天早上再走。”

王若云没有同意,态度坚决地说:“你走吧,我会写信给你说的。”至止,蔡鸿雨的心真的凉了。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如此摧残,性格倔强的蔡鸿雨知道,王若云所谓的写信给他,很明显,是要分手。看来,与王若云的关系到此结束了,要划句号了。这个句号,不是自己划的,是王若云划的,却是自己促成王若云划的,一年多的交往,起初时如火如萘,没想到今天走到这一步。尽管蔡鸿雨不想与王若云分手,看来,要挽回,难了。

中午饭没有吃,也不觉得饿,蔡鸿雨躺在那张熟悉的小床上,不想离开,尽管到了这个份上,蔡鸿雨还是想缓和,不想一走了之,可王若云不许,太阳西斜,王若云态度强硬起来,请蔡鸿雨走人,对着蔡说:“你走吧。”蔡仍没有起来,眼泪却不争气地流淌不止。王若云也是满眼泪水,态度依然决绝,她看着蔡不想起身,在拖延时间,干脆走近床前,去拉蔡鸿雨,边拉边说:“你走吧,走吧,走吧。”一次不行就来两次,两次不行就来三次。看看再呆在这里,已没有了意思,一点价值都没有。男人的尊严和面子也是要的,走,说走就走。蔡鸿雨不再睡着,他起身,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抹去眼泪,走了出去。

蔡鸿雨记得,那天傍晚,他离开王若云宿舍时,王依然送他去了汽车站,只是王若云送他时,离他更远,远远地跟在他后面,远远地看着蔡鸿雨上了回去的公共汽车,没等汽车发动,王若云就离开了。女人一旦要和你结束感情,其决绝之心,让男人无法想像,简直就是喷涌的钢水,根本不能接近,否则,尸骨无存,一切皆空。

过去的,只能让它过去了,永远回不来了。

蔡鸿雨回到单位不久,就接到了王若云的来信。打开信封,抽出信纸,蔡鸿雨发现,这信上的字不是王若云写的。蔡鸿雨一看信就发现,这信是王若云哥哥写来的,中心意思就一句话,让蔡鸿雨死了这个心吧。这信让蔡鸿雨彻底地冷了下来,如坠冰窖,冷入骨髓。完了,一切都完了,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既然王若云哥哥都出面了,自然得到了王若云默许,王若云不好说的话,其哥哥都说了出来,罢罢,一切都过去了。

看完信,倔强的蔡鸿雨倔脾气也上来了,他把一年多来王若云给他写的信,连同压在玻璃板下的那张张照片,封在一个大信袋里,贴足邮票,寄了出去。好聚好散,毕竟,谈了这么长时间,也有那么美好的时光。时过境迁,现在想来,不仅耽误了自己,也耽误了王若云,美好的青春就在这来来往往的通信中消磨着,流逝者。如今,时光仍在流逝,蔡鸿雨和王若云却各奔东西了,也许,今生他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