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脚步声临近洞口的那一刹那,情况紧急不容多想,颜子悠眼神在屋内逡巡一圈,倏然一亮,飞身一脚踹向摆满刑具的桌沿,那桌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地上划出四道醒目的白痕,在洞口上方停下。
刚刚露出头的李贵“砰“一声被砸落。
底下传来一阵恼怒的咆哮声。
这拖延不了多长时间,她知道,书宁也清楚。
不知从何处寻来,书宁提着一根木棍守在洞口,准备在敌人破出洞口那一刹那给予迎头痛击,他的腿因紧张微微颤抖,手中却紧紧扣住木棍,指腹泛起大片的白。
颜子悠却拽住他,微微摇头。
有了先前那一下,李贵已有防备,难以收获出其不意之效。
她不会仗着自己会了些内家功法就小瞧天下之人,她永远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除非万不得已,没有把握的事她不想做。
不是她谨小慎微,如果没有这点谨慎,她活不到今天。
万般地痛恨李贵对待几个孩子的残酷手段,颜子悠仔细想了想,一咬唇做出了决定。
她拽住书宁的手臂,没有注意到他一瞬间的僵硬,似有不愿,拖着他向门外方向飞奔,临出门口,书宁回头,最后扫一眼几个孩子的惨状,眼底森凉浓郁。
颜子悠一边跑一边将能够到的东西丢到跑过的道上制造障碍,只听到“乒里乓啷”一阵响,连同屋里似乎有桌子被打烂的声音。
“混账,站住!别跑!”
身后一声恼羞成怒的厉吼。
颜子悠当没听见,继续狼奔豕突,屋外是院子,她“砰砰砰砰”几脚卸掉门板,和书宁跑出去,从外面将门板横着挡上。
这时候她才有时间看清楚这院子外边的情形。
只扫了一眼颜子悠就吃了一惊!
书宁说的没错,这里离李贵的住宅不远,岂止是不远,分明是还在西街里,不过在最深处罢了。
想不到李贵竟如此胆大!
后面听到已经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颜子悠拉着书宁,沿着西街向外面跑,深吸一口气,大喊:“快来人啊!杀人了!”
书宁诧异看一眼她,随即恍然她的想法。
没有人出来。
一户人家的门打开一道缝,颜子悠大喜,刚要招呼,却看到那门里冒出一个头,左右一瞧,就飞快地关上了门。
颜子悠的话卡在嗓子里。
他们在奔跑的过程中,书宁体弱,没几步就气喘吁吁,全凭意志坚持,此时勉力开口道:“没用,这种事百姓躲都躲不及,谁敢理会?”
颜子悠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但有些事情她一定要让百姓看一看,横了横心,换了种说法。
“着火了!火要烧到邻宅了!快来救火!”
书宁脚下一个趔趄。
喊声在西街传出老远,只是静了一瞬,就见家家户户的壮年男子拎着水瓢、木桶奔了出来。
“哪里?哪里着火了?”
“想办法把火扑灭,不然我们都得遭殃!”
“火呢?”
出来的人看着这狭长的西街,安安静静无一丝失火的样子,齐刷刷地把目光放到了颜子悠身上。
呼啦啦在她身边围成了圈。
李贵在这圈子外边刹住了脚步,面色青黑,不敢靠近。
一个还赤着膊的汉子不满地吵嚷:“小子,耍我们!根本没失火!”
其他人都怒目而视。
颜子悠面色不变,“是着火了。”
“哪里?”百姓齐齐道。
“扑灭了。”回答的若无其事。
百姓“切”一声,露出不信的表情。
颜子悠话锋一转,正色道:“但是还有一件比失火更重要的事。”
百姓没出声,等待她的下文。
“住在这西街的,可能不是达官,不是显贵,但我相信都是安安分分的老实人,汴州是边关重镇,官府的大多心力都放在了防止冀北侵扰,护我大虞安宁上,有你们这样安分守己的百姓是官府的幸事,可今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人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行凶,弃大虞律法而不顾,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颜子悠顿了顿,看百姓听得认真。
“今日被我发现了,就有责任将这恶行公诸于众,让你们看清楚。”颜子悠头也不回,指向人群外围的李贵,“他,是个怎样的人!”
百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齐齐回头向后望。
李贵惊愕的表情滞在脸上。
“李…李贵?”百姓中一人迟迟疑疑地唤道,显然是认了出来。
“真的是李贵?”
“到底怎么回事?”百姓面面相觑,认识李贵的人露出狐疑的表情,看看颜子悠,又看看李贵,显然是不知道该信何人。
“在下任汴州府衙典史一职。”颜子悠突然一句。
嘶——
百姓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较之先前有了敬畏与信服之色。
典史这个官职丢到大虞庞大的官员体制中,实在是连一粒沙都惊不起,但在百姓眼中,却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百姓对官吏有天生的畏惧。
就是李贵也猛地抬头看向了她。
颜子悠没管他,又指了指西街尽头的宅子,问道:“素日里没人注意过那里?”
百姓沉默了一会儿,那赤着膊的汉子在她看过来时就不由地把脖子一缩,一个看上去胆子大些的人迟疑开口:“大人,您说的可是鬼宅?那宅子久无人居住,大家都说……闹鬼。”
闹鬼?颜子悠冷笑一声,“闹鬼倒是没有,只怕是有人心里有鬼。你们可敢随我去看看?”
此时她发的话没有不敢听从的,百姓簇拥着她向里走。
趁人不注意时颜子悠给书宁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盯紧了李贵,防止他逃脱,自己也拿余光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但出乎意料的是,李贵只是略一停顿,就慢吞吞跟在了百姓后面,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怎么,莫非他还有办法脱罪不成?
颜子悠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走回那处宅子,里面一片狼藉,颜子悠面无表情地走进去,直奔屋里,有人带头,百姓们壮了壮胆子,跟着进去。
颜子悠第二次走进这间屋子,站定,闭上眼睛。
听着身后惊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