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刺史也拿不准,多看了她几眼,淡漠道:“嗯,退下,尔等听最后一问。”
对于上个问题的不同回答,并没有过多评价。
五人心中忐忑。
崔刺史摆摆手,书吏上前,打开一卷帛纸,正色道:“大虞律令,各州县每年述职,上表陛下,陈本年情态列来年计划以示勤勉,此奏章若交于尔等,该如何写?”
乍一听到这样的问题,五人都愣住了,他们都是未涉过官场的人,一份奏章里的讲究极多,就是一个品级官员也要摸索良久才敢写出来上呈皇帝,岂是他们几个新丁能张口就来的?
崔刺史显然早已考虑到这一点,待他们面上纷纷浮现出为难之色后才懒懒地道:“只要尔等就沧州一地分析来年计划就可。”
他要考校的不是奏章,这些子人就是任了典史一辈子也没机会给皇帝上奏折。
五人松口气,陷入沉思中,颜子悠本就是陪太子读书,因而心态上最放松,偷偷瞄了眼其他几人,发现书生的眉头蹙的最紧,想来是在冥思苦想力求得到刺史认可,年轻汉子肚里没那么多墨水,垂头丧气不知是否要放弃,而那个中年人显然城府较深,闭着眼面无表情。
她又看看书宁,却发现书宁也在看她,碰到她的视线,挑挑眉,露出一个傲气的笑容,颜子悠觉得他胸有成竹,放下心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崔刺史已等的不耐烦,书生觑见脸色,略一犹豫,率先开口:“草民愿抛砖引玉,草民以为,开国的高祖陛下沿前景睿王朝旧制,开设科举,广纳人才,各州县积极响应,前年凉州柳氏嫡长子考了二甲第十三名,赐进士出身授正七品官职,激励了不少人,朝廷里沧州出身的官员寥寥无几,来年可多办几所私学,说不定能发现几个人才。”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崔刺史的政绩上也能更好看些。
当然,这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崔刺史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书生忐忑不安。
中年人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上前拱手道:“草民以为不妥,办了私学不一定出人才,这是个水磨的功夫,怎么可以将它作为来年的主要作为呢?不如想法子开条安全的商路,我们沧州也有些特产,卖出去定能赚不少钱财,商人有了钱,才能缴纳足够的赋税,充实了府库以备不时之需不是更好?”
书生恼恨地几次张口欲辩,但终是不敢在刺史面前放肆,悻悻然退了回去。
颜子悠默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记得这中年人是个士绅吧,想必被魏家压的死死的,开商路,是为府衙考虑呢还是想与魏家抢生意?
更何况,安全的商路?战事一起,她保证冀北军第一时间切断的就是补给,去哪儿找安全?
崔刺史已经把目光移到了年轻汉子身上。
那年轻汉子慌了,看向周围,没有人帮他,只好结结巴巴地道:“草民……草民不太懂这个,不过草民想百姓最重要的是能有吃的,不如……不如多开垦些土地,能种些粮食。”
他还没有说完,书生和中年人就露出嘲讽的笑容。
颜子悠暗叹,这汉子质朴的很,他说的全是心里想的肺腑之言,只是可惜了这沧州地势虽是一马平川,却缺乏水分,土地极其贫瘠,想要种粮食需要耗费大量人力,沧州人口不多,青年男子大多入伍防备着冀北,能腾出的人手就更少了。
这道理说来简单,但普通的百姓可能还想不明白。
崔刺史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赞扬也没有叱责,让他下去,又问书宁,“你有什么看法?”
颜子悠同样很好奇,科举、商路、民生都提到了,书宁会说什么?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反问了个问题。
“大人,敢问沧州是个什么性质的地方?朝廷为什么要设沧州?”
崔刺史一愣,下意识道:“沧州乃我大虞王朝门户之地,朝廷之所以设沧州,自然是为了更好地驻守边境。”
“对。”书宁的笑狡黠地仿佛要飞起来,“沧州不比汴州,经商便利,也不比凉州,土地肥沃谷满粮仓,它是边境重镇,只这一条就足够朝廷重视,没有银钱朝廷会提供,没有粮,朝廷会优先支援,只要,我们守好了沧州!”
“如此,草民觉得,来年应勤练兵将,把来骚扰的冀北军打回去,朝廷自然会嘉奖!”
颜子悠险些大叫出“好”!
她怎么没有想到?
先前无论是书生还是中年人说的都是舍本逐末之举,在一般的州县自然可行,可这里是沧州!想来朝廷根本不在乎能收上多少税,能出几个人才,不要三天两头地紧急军情就不错了!
她偷偷地看向崔刺史,果然他的脸上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平静、思索以及毫不掩饰的赞赏。
书生和中年人如丧考妣,年轻的汉子最没有希望,反倒没什么失落之意。
崔刺史定睛望向书宁,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书宁不骄不躁,恭谨对答:“草民书宁,字静之。”
到了这一步,典史一职基本已尘埃落定,崔刺史定下神,漫不经心问最后显得极为瘦弱单薄的颜子悠,“你呢?”
颜子悠心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被考校的一个,书宁应该不用自己担心了,但她也得过这一关。
她慢吞吞地上前,脑子里飞快地想,不需要出什么彩只要不得罪刺史就行。
“回大人,草民初来沧州,就看到城门守卫森严,城内秩序井然,宵禁之后无人随意走动,可见大人治下严谨,百姓更有安全之感,草民仔细想过,若是冀北来犯,将城门一关,两边城墙严阵以待,再凭借精悍将士,大人处理政务深得民心,到时定能安抚好百姓,同仇敌忾之下,想来冀北军也一时半会儿难以攻下,这么一想,就觉得大人是有意将局面营造成现在这样,实在是深谋远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