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州世界，有一个职业名叫戏子，跟阿尔兰特的“演员”是同样的职业。他们会在舞台上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以此来向观众传达一个个悲欢离合的故事，从而带来欢笑或唤起眼泪。
梅林曾经观看过那样的演出，但要让他从事哪个职业，恐怕他可以拍着胸膛肯定地说做不到。不过现在，梅林正在努力扮演好类似于演员和戏子的角色，因为跟这两个职业一样，他现在需要的是良好的演技。
身姿站得笔直，双手自然垂下，眼睛盯着地面，脸上则是一副悲痛和内疚混杂的表情。
梅林正在九仙门本宗的会议室，前方坐着的是流光派的尊者和掌门，两边则分别坐着各个门派的领袖和长老代表。当然，艾琳作为无涯谷谷主也端坐其中，那副正经严肃的模样，跟平日的吊儿郎当全然不同，令梅林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幻化成艾琳的别的什么人。
缥缈峰掌门陆云杉手里拿着一份并不算厚的报告，正在不紧不慢地念着。
“以上便是弟子代表提交的历练总结书，八大门派的弟子代表都签署了名字。”陆云杉放下手中的报告书，目光轻轻掠过梅林，然后停留在尊者那里。
“原来如此，真是惨痛的经历。”尊者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开口说，“五十名历练弟子，死伤大半，活着回来的仅有二十二人……”
“对此在下甚为悲痛！”梅林深深一鞠躬，打断了尊者的话，“都是因为在下才疏学浅，能力有限，没法庇护所有弟子安全返回，实在是有愧于尊者前辈的嘱托！对此，在下愿意承担一切应有责任！”
说是这么说，但梅林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责任。别说是他，就算换一个掌门级的高手过去，比方说刚才念稿子的陆云杉，或者是南宫非鱼，亦或是单凌和莫弦，都未必能有自己做得好。
别的不说，光是最后那个巨大的鹿头死灵，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况且，那破碎空间里还有更加恐怖的存在。
一想到那双红色眼睛，梅林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噤。他就不说了，换做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除了实力不明的尊者，对上那个红眼的怪物，其他人恐怕连逃都没机会逃走。
联合在一起如何呢？梅林不知道，但以他判断，应该也不是那怪物的对手。
尊者长叹了口气，稍微抬了抬手，一股柔和地力道托起梅林的身躯，让他挺起身来。
“梅林掌门不用如此自责。这次历练原本，老夫就觉得很有问题，若非仙门试炼从未间断，我根本不会让那些孩子去送死。”尊者说到这里，也露出悲伤的眼神，“这不是你的责任，反而是老夫的决策失误，若有什么责任需要承担，也是老夫承担才是。”
“我也觉得。”边上翘着二郎腿的的江一剑也举手，“刚才我们也听了梅林小兄弟的叙述，跟弟子们的汇报内容基本上一样，应该不会有什么虚假。在那种情况下，就算是我们，或许也没办法做得更好了吧？”
“但……始终损失了那么多精英弟子啊……”南宫非鱼摇摇头，“完全不惩罚说不过去，虽然我们是明白内情的，但毕竟遗迹之变不能让其他人知晓，要堵悠悠众口，只能象征性地做一些惩罚措施。”
在场的人彼此对视，都没有反对。
他们也知道梅林应该没有任何过失，相反，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有二十二人活下来，说是奇迹也不为过。但南宫非鱼说的也不无道理，九仙门统帅九州修道界，但不是说就能只手遮天。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九仙门的威信不能动摇，为此也只能做出惩罚。”尊者站起身来，在梅林惊愕的目光中，向少年躬身，“本来不关梅林掌门的事，是老夫硬将你拉下水，在你出色地完成自己的职责后，还得接受惩罚……老夫惭愧不已啊！”
除了艾琳外，其他所有的掌门和长老都站起身来，向梅林鞠躬。
这件事的确是他们有愧于梅林，区区鞠躬虽然也不能在实质上弥补什么，不过好歹传达了他们的愧意。
“尊者前辈、各位前辈，无须如此。”梅林表情松缓下来，随即坦然一笑，“我更好奇的是，会有怎样的处罚。”
尊者扫视了几大门派的领袖一眼，最后才试探着说：“对于一个门派来说，领袖是最重要的，所以撤职算是非常严厉的处分了。不过无涯谷一脉有点特殊……”他稍微顿了顿，继续道，“如果进行撤职处分的话……不知你觉得如何？”
“撤职？”梅林一怔。
“是处罚太重了么？”尊者连忙说，“不要紧的，等晚一些时间，再恢复原职就好……”
“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梅林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一会才抹着眼泪强忍笑意。“啊，抱歉，并不是取笑您的决定。不如说，这个决定非常恰当，我完全接受。”
的确，对门派之首来说，撤职应该是非常严重的惩罚了，但梅林偏生最不担心这个。无涯谷本来就是名存实亡的组织，门派的标配是谷主一名、掌门一位，弟子一个。只有三个人存在的门派，剥夺了掌门之位又如何了呢？
大不了让玄玉当掌门嘛。一想到少女那叫苦连天的模样，梅林心里开始偷笑。
“既然本人同意，那么便如此决定吧。”尊者望向其他人，“大家的意见呢？”
“没有异议。”众人皆如此回答。
不过说起来，作处分还需要本人同意，这样的事情梅林也算是头一次遇到。
“那么，晚一些会形成书面的撤职决定，同时布告天下。”陆云杉向梅林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虽然是集体决议，但出文件的事情是他这里在经手，所以感觉上要更惭愧一些。
“弟子们也各自回到门派进行修养，本次的历练算是到了一个段落。接下来是重点讨论事项……”尊者向梅林招手，示意他坐下，“关于遗迹中发生异变之事。”
梅林坐回到椅子上，然后立即举起手。
“请问尊者前辈，这个遗迹究竟是如何而来呢？难道是某位真仙前辈空手制造的？”
这个问题很傻。
梅林是知道的，所谓的遗迹其实是用一整个世界剥离之后做成的。他只是想知道，当初作恶的那三个真仙，究竟是不是九州修道界出产的败类。同时他也试图从其他人那里套取信息，看看这些人究竟知不知道遗迹的本质。
如果明知真相，还肆无忌惮地继续使用的话，那么梅林觉得以后有必要好好肃清那个门派。
所以，他心里是包着一团火的，只是他掩藏得很好，任何人都看不出来。
“遗迹的历史非常久远，据说是一位前辈真仙留下来的遗物。不过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门派的先辈，但他用通天手段，无中生有地创造了那样的一个地方，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啊！”尊者缓缓说道。
“无中生有？”梅林故意再问，“仙人真的有那般力量么？”
“当然！真仙可以从无到有地创造一切，甚至一个完整地世界。”旁边坐着的单凌眼露憧憬，“只是创造一个小世界而已，对真仙来说也就是举手投足的事情。”
梅林的眼睛依次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过，无一例外地发现他们都是同样的表情。
看来，他们都以为遗迹世界是真仙创造的。
他轻轻点头，觉得这既是幸事，又是不幸。幸在于他们没有明知故做的蛇蝎心肠，不幸在于，他们对遗迹其实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