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少怡惊讶之余,手上的力度也松了,沐冠雄愣在当场,眼下也没了反应。
子箐瞅了瞅手里的书,又瞧了瞧这两父子,干笑了几声,走几步上前,把书放回桌上。
她搓了搓手,见这屋里的人都没说话,扯扯嘴,笑道,“老爷,有啥事儿好好说么,家和万事兴啊。”
沐冠雄一听这句,心中的怒火顿时消了一半,他沉着脸,冷哼了一声,走到书桌那头坐着。
子箐瞧着有戏,扯扯沐少怡的袖子,给他使个眼色让其上前去,随后转身给这老爷倒了杯茶,心想把这爷俩安抚好再说,要不一会儿又得殃及她这条小鱼儿。
才听沐冠雄嚷嚷的,她心里能确定这老爷子今儿叫她来是为了啥了,就是那天她跟四少在后厨坐了半宿,这会儿又叫外头的人传的风言风语的。
子箐虽不知透这大宅子里的规矩,可丫鬟私搭嘎少爷都不轻饶了着,更别说她这个在后厨打杂的粗使丫头了。
给这爷俩倒了杯茶来,子箐就琢磨着要退出去,沐冠雄发话叫住了她,上下打量一番,才想起来,前些时候家宴上的子龙脱袍,那日席间的玉手扶簪,皆是这丫头。
突然间,他又想到,那日在石台水榭家宴上,这小子维护的是谁,当时他并不是看不出老婆子的心思,只是总想着家和万事兴,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如今这般想来,老四对这丫头,当真不一般啊,沐冠雄寻思着又来了火气,看着子箐,“怎么又是你!”
子箐扯了扯嘴角,她也想知道,咋倒霉的总是她,可这会儿她只得选择当哑巴,座上大老爷发着火,她是咋说咋错的。
沐冠雄看着,啪的拍了桌子一下,“你这丫头不要给我说你不知情,这两天后院都传遍了,哪天你跟四少到底怎么回事!”
子箐一时为难的很,娘咧,这让她咋说啊,那天她躲在树后,听了好些不该听的,这要是说出来,又是一错,到时数罪并罚,那她还有的好?
沐少怡见状,才要开口,沐冠雄指着他怒道,“老四你住嘴,老子没问你,你要再袒护这丫头,老子立马处罚她!”
子箐一听这话,那就是说这老爷不会处罚她了,那敢情好啊,可这该咋说哩。
她琢磨了会儿,偷偷看了一眼沐少怡,说了,“回、回老爷,小的昨个儿搁后厨忙活完了,回别院绕、绕了近道,半路上瞅见四少了,四少、四少说他饿了,小的、小的就跟四少去了后厨,那、那到了那儿,四少走累了,不、不想走了……”
沐少怡听子箐支支吾吾说了一堆,没有一处在理的,他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沐冠雄气愤的看着子箐,直瞪着她,许是有自知之明,觉得自个儿编的那些个不足信,就慢慢没了声响。
随后沐冠雄又怒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她,“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了这么多,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你这丫头平时看着不是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那机灵劲儿都跑哪里去了!”
子箐一噎,得,这下真的编不下去了,最可恼的她这会儿腿肚子还打颤。
沐少怡伸手拍了拍子箐的后脑勺,“到外面等我。”
子箐听了,正巴不得一声,连头也不敢抬就跑出去了,要是瞅着那沐老爷的话,说不定这老爷子又把她叫住了。
出去后,子箐这回儿学乖了,站的远些,搁院子门口等着,可都到这儿还是能听到沐老爷子的怒吼,“前些时候你还在为了玉萱丫头置气置恼,怎么一转眼又跟……还是个后厨的粗使丫头,瞧你那点出息!”
子箐听了这话,不知该恼该气,还是应该冲回屋子里,对着那老爷子嚷嚷几句,后厨的怎么了,粗使丫头怎么了,你儿子稀罕就成了,您老嘚啵个啥劲儿!
然而不用子箐冲锋陷阵,沐少怡的声音就传了来,语气缓慢清淡,声儿不大,听不全,只能猜出这四少说的话跟子箐的意思差不多。
子箐轻叹一声,她是蛮赞同四少怎么说的,可这会儿时机不对,这家伙不是火上浇油么。
果不其然,沐老爷子又一声儿嚷嚷出来,这回连外头守着的俩个小厮探出头来看了看,子箐抿了抿嘴,蹲到地上等着,瞅着蚂蚁来回忙活着搬吃食。
差不多过了半个来时辰,沐少怡便出来了,四下里寻得那个瘦弱的身影,见其正拿着树枝在地划来划去的,犹如幼儿戏耍成性。
他嘴角微扬,原本疲惫的神色染上一丝笑意,他过了前去,淡淡道,“走了。”
子箐愣了下,抬起头来见沐少怡已经出了院子,她回头看了和兴堂一眼,忙扔掉手里的树杈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那个四少,他没发话赶她走,子箐也不好回后厨去,只得一前一后的跟着。
有些个丫鬟小厮路过,纷纷给那四少行礼,不过他们瞅见自个儿了,一个个都是楞了嘴,好像是这些天的谣言坐实了。
无奈跟着那四少到了一个亭子,犹如前些时候,他在亭内,她在亭外。
林间清风穿过,将那人衣袂拂起,一缕青丝缠绕着清风,身形长立,清朗清绝,叫人望而生畏。
然而这次在子箐眼里,却多了一股寂寥,子箐寻思着自个儿该说个啥,要不这四少一直搁这儿杵着,她都想回去都回不去了。
琢磨着子箐上了前去,想着说跟四少说,这儿风大,回去加件衣服啥的,把他糊弄走再说,可末了倒是沐少怡先开口了。
他遥望着远处,依自言自语一字一字道,“从小我身体不好,大病小病缠身,父亲为我,是煞费了苦心,求医问药,从不间断。”
“唯有一次,我不愿意喝药,从屋里跑了出来,父亲端着药碗跟在我身后,也是在这园子里,父亲硬逼着我喝下去,我气恼不甘,全都吐在父亲身上……”
沐少怡说着,嘴角微扬,略微停顿了下,又道,“如今我还记得,父亲当时怒极,脸上长袍上全是药渍,他对着我扬起手,可却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好言戏哄,让我把药喝了,可如今,父亲却对我恼怒至极,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子箐听完,不免觉得有些无奈,这俩父子还真像,且这四少还小些,如今且不是在闹别扭么。
她四下里看了看,见无人过来,便走到亭子里,这四少与她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寻个人儿唠唠话,解解心中的愁闷罢了。
不过她可没打算顺着他的话说,而是道,“其实要我说吧,今儿少爷你,有些无理取闹了。”
沐少怡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小女子,“我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