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你怎么有空来姑姑这里!”瑛姑强自镇定的说道。
这灵儿轻易不离开神仙殿,每日里待在太皇太后的身边。只要她出现的地方一般太皇太后都不会在太远。
“瑛姑姑不必找你的那些管事,我的人带走了他们。”灵儿好像生来就没有表情,一张死人脸偏偏又画得像个鬼。好在太皇太后瞎了,也不在意灵儿的长相。
“你……大胆,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带走。”瑛姑色厉内荏的吼道。现在她有点后悔没有听从苍虎的建议。都是这些钱财害的,原以为太皇太后会给自己一天两天时间。没有想到现在就派了灵儿来,现在就是想走恐怕也走不脱了。
“灵儿的胆子很小,不过只要是太皇太后吩咐的事情。灵儿的胆子就大得很,瑛姑姑你的几处房产都已经被封了。有话去神仙殿跟老祖宗说吧!对不住了,来人!请瑛姑姑回去。”
“你们敢……啊!”瑛姑刚挣扎了两下,便被两名侍女扣住了胳膊。纤细的手指一直抠到了骨头缝里。疼得瑛姑大声的惨叫起来,门外的小丫鬟闻声跑了进来。
“你们要干什么?来人啊!有人……啊!”一支亮闪闪的钢钉直直的钉在了小丫鬟的眉心,足有六七寸长的钢钉灌脑而入。那小丫鬟顿时便没了声息。
“呱噪!瑛姑姑,不要挣扎了。她们的锁骨功即便是千度都对付不了,就您这丝毫不会武功的人就算了吧。”
灵儿站起身,当先走出了内室。厅堂的门前聚集着大批仆役,不过都被禁军拦在了外面。瑛姑被蓬头垢面的押了出来,仆役们一阵的骚动,不过很快被禁军们呵斥住。
门前一辆马车窗子被封得死死的,瑛姑被押上马车直奔长乐宫去了。
神仙殿中摆放着一桌酒席,也不知多少年了。神仙殿中从没有孤零零的摆过一桌酒席。
太皇太后端坐在酒席的一端,鬓发散乱的瑛姑被按着坐到了另外一端。
“你来了,坐吧!咱们也说说话,多少年了也没这么说过话。也没好好的赐你一顿饭,今天就赐你一桌慢慢吃。
以往的筵席,你都是坐在老身的身边。侍候老身这个瞎老太婆,今天不用你侍候,好好吃一顿。”太皇太后的语气温婉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瑛姑傻子一般的坐在餐桌对过,可此时即便是摆一盘龙肉她也吃不下。
“咱们认识有快五十年了吧,我记得那时我的贴身宫人被姐姐要了去。一排小宫人排着队站在我的面前让我挑,那时你才这么高。呵呵呵!又瘦又小,头发还是黄黄的还梳着两条辫子。那辫子也不知道谁给你编的,松松垮垮好像马上就散了架似的。偏偏还插了好大的一支花,呵呵呵……”
太皇太后沉浸在少女时的回忆当中,脸上还带着孩子一般的微笑。
“那时家里穷,娘老子自己都养不活。那年我八岁,刚刚进宫。个子还没有宫里六岁的孩子高,因为我吃得多总是被小姐妹欺负。真不知道您那时怎么挑中了我。”
瑛姑似乎也回到了当年,看着眼前的太皇太后也好像是四十几年前的模样。
“还不是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我当时想啊,那小小的人在这帮孩子堆里,还不被祸害死。反正做我的侍女也不用干什么重活儿,也用不着那些胳膊粗力气大的。
而且我在你的眼睛中看出了一股灵气儿,虽然你的发辫松松垮垮。可是你却知道带上一朵花掩住。别的丫头可没你这心眼儿。”
“那天也是凑巧,路过花园就捡了一朵。过后还被宫里的姑姑责打,硬说是我在花园折的。幸亏有您讲情,才算打了十板子了事。不然我的屁股怕都要被打开花。”瑛姑的脸上带着会心的笑,似乎当年受刑不是那样的痛苦。
“她不是打你,是因为那时我调皮她在恼我。故意拿你出气,后来我向吕后告了她的刁状。她也被撤了差事,听说晚景凄凉过得不怎么好。
哎!可惜跟了我这么个主子,你的打也没少挨。当年的薄太后那么厉害,你跟着我挨打受骂。咱们被关在樊家寨的时候,你还跟着我挨饿。贴着身子带进来的一个馒头,还给了我吃。”
“你是主子,我是奴才。哪有主子挨饿奴婢吃东西的道理,其实那天我趁您睡着了偷偷得将睡觉的稻草吃了不少。等您醒了,我还骗您说是进来一只小兔子吃的。您还真信了,我心里还笑您傻来着。”
“哈哈哈,你才傻。吃干草吃得“哗哗”的响,噎得直打嗝。我又不聋,怎会听不到。你呀就是一只小兔子,专门偷干草吃。呵呵呵……”
太皇太后笑着,眼睛里却流出了浑浊的泪水。
“原来您都知道,我还当您不知道。后来薄太后饿了咱们三天,先帝爷出来讲情,才算放过咱么主仆。我记得出来之后给了咱们一碗粟米粥喝,那粟米粥真好喝啊!从那以后,从来没喝过那么好喝的粥。”
瑛姑看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似乎还在怀念那口粟米粥。
“哈哈哈,你当吃那吃相憨极了。那碗被你舔的都能照人,就差把碗都吃了。”
“您也没好到哪里去,撑得直哼哼躺在榻上不肯动弹。半夜里又说肚子疼,害得我给您揉了半宿。”
“那是哪年的事啊!老身怎么不记得了。”
“那是前元二年的事情,那时咱们刚进宫。薄太后想让她那个又胖又黑的侄女做皇后,咱们又是吕后留下来的人自然不受待见。没有像那些小姐妹一般被殉葬,已经是咱们的运气了。”
“当时先帝还是代王,一次路过御花园不知怎的便想净手。我便端了一盆水给他,谁知先帝竟向吕后要了我。进王府的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做梦。”
“您做主子的轻巧,没的我这奴才的可有得气受。您不知道,那时的月利都是薄娘娘在管。每次去的时候,都要听一些怪话。我只不过顶了一句,便被掌了嘴。您看,这边缺的那颗牙就是那时候被打掉的。”
“我不是也帮你报仇了么,打你的那个下人。后来不是被敲折了双腿,扔在街上要饭。你打发人看着,不准别人给他饭吃。最后害得他活活的饿死,别当我好糊弄!”
“那也是薄太后薨了之后的事情。即便您当皇后的时候,咱们主仆也得小心再小心。那时候的日子真难熬啊!可也过来了,奴婢现在都在想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啊!那时候真难啊!可咱们主仆一心,都挺过来了。可惜啊!咱们都回不去了。事情怎么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此言一出太皇太后与瑛姑两个人旋即沉默了下来,神仙殿里静得连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过了良久太皇太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为什么?”
“我……”
“不要抵赖了,老身知道你的性子。带上来。”
灵儿一拍手,两名宫人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子走了进来。扒开散乱的头发,扳起那人的头让瑛姑看。
是春花,肥硕的嘴角还在淌着血。鲜血“嘀嗒”“嘀嗒”砸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春花痴肥的嘴唇动了两下,可一息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瑛姑清晰的看见了春花的口型,她说的是——“救我。”
“我见过闻太医,知道了您的病情。我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些年给您办差。皇帝恨我,大臣们也有很多人恨我。您不在了,我在这世上……。
有时候睡不着觉我都在想,您走了我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只有云家,带着我这些年的家当,远走高飞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所以……”
“所以当苍虎找你帮忙的时候,你毫无保留的帮助了他。害了我那可怜的荣儿。”
“即便没有我的帮助,窦荣也活不长。云啸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您比我清楚,皇帝拿他当剑使。戳痛了云侯的痛脚,他打杀了云家的人。自然云家要拿他的命来抵。
说实话,云家的人如何下的手。我到今天都不知道,知道这有多可怕么?也就是说,除了皇宫里面的人。云家想杀谁就杀谁,除非他家的门禁堪比两宫。
太皇太后,这天下要乱。陛下扣了云家的马,杀了云家的人。这件事情不是一个窦荣的死就能抚平了的。
刚才您说您知道奴婢的性子,同样奴婢也知道您的性子。奴婢断然难以活过今日,只是奴婢最有还有一句忠告一个请求。您能成全么?”
“说。”
“让陛下将那些军马还给云家,这件事弄不好可能会颠覆大汉江山。至于请求嘛……”瑛姑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春花。
“她跟了我不少年,这件事情不关她的事。求太皇太后绕过她,将她送到云家交给苍虎。这就算是奴婢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请求,求太皇太后成全。”
瑛姑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两行热泪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