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夜正在一个人和醋坛子玩,忽然,只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似有若无地碰到了她在桌下的手背。下一秒,那只手微微一热,已被轻轻握在了一只温暖的大手中。
“也许,”炎天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上悄悄用了几分力,“我应该让贝拉往土豆泥里少放些醋?”
“……喂!”
苍夜被陡然说中心事,脸上顿时泛起了浅浅的红晕,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那样微微霸道的力度掌握在手中不能得脱。看着他微挑眉峰似笑非笑的样子,分明满是戏谑,但却敛不住眼底分明的笑意——因为她的在意和嗔恼。
莫名的,那些小小的不爽悄无声息地退散了。她的目光一分分归于淡漠,终于,轻轻一哼:“嘁,不知道是谁每次提起凌月就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
炎天烬瞬间凝固了……不下十秒……
期间,神苍夜从容地收回了手,从容地把面前的餐具摆好,从容地……闭了闭眼睛——
——我……我……我怎么会说出那样一句话的……我……不是这样的……
炎天烬终于从震惊中恢复了。
“咳。”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仿佛忽然对面前的叉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这依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观察叉子竟然会让一个平时天塌下来也不过扬扬眉毛的人脸红:“那件事……只不过是——”
神苍夜依然囧囧有神,于是继续欺负面前的刀刀叉叉勺勺。
“……只不过是——”
炎天烬说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半晌,淡淡笑了笑,抬头看着对面墙上的小盆吊兰,轻声道:“啊,没错……那时候,我就是在吃醋。”
苍夜微一怔,手不由自主收紧了一下,顿时把面前已经弄成完美宫廷式摆法的餐具们弄乱了。小心脏明明是在扑腾乱跳,却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时间,好纠结。
幸好这时候,看上去非常诱人的蘑菇汁小野鸡土豆泥端了上来,浓郁的香味四处弥漫,顿时让某个已经饿了一晚上的别扭小孩眼睛亮了。悄悄动了动,想要伸手过去,但是在这样诡谲的气氛里,感觉又有点过意不去……
但,她眼里的期待,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那样晶晶亮亮闪烁在亮银眸子里的光芒,满怀希冀,却偏又不要开口,像只闹别扭的小动物。见惯了她淡漠又冷静的样子,现在那样太可爱的神情,顿让他的心微微一荡,好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但却终于是不忍心让她挨饿——
“对了,前一阵格里尼院长专门让我跟你说一下期末考试的事情。”他一笑靠回了椅背上,抱起热腾腾的蜂蜜柚子茶:“其实很无聊啦,基本都是分为理论和实践两部分来分别考试,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学会教过的法术或者上课有没有认真抄笔记之类——嗯,看你在列恩教授的课上都那么认真的样子,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听到“列恩教授”四个字,刚刚满怀喜悦抓起刀叉的神苍夜顿时囧了一下,半晌,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不会把笔记借给你的。”
炎天烬轻轻一牵唇,懒洋洋道:“啊~没关系,反正我的理论考试从来都是徘徊在及格的边缘。”
“……”
神苍夜的目光冷然从他身上扫过,淡淡吐出四个字:
“不,思,进,取。”
“咦,我很思进取呀~”炎天烬笑了起来,漫不经心拉紧了肩上的外套:“你看,我可从来没有因为挂科而留过级……而且,我一直觉得考太好会很丢炎家的脸——”
“这是传统?”
“据我所知,还没有过例外。”
“……嘁。”从小做什么都很认真很优秀的小苍夜心中暗暗鄙视了一下。
“不过,”炎天烬微微扬起了脸,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她脸上悠悠掠过,“十五年以后,我不介意你来改变一下这个传统。”
神苍夜微一怔,却忽然反应过来,顿有浅浅粉红色直蔓延上了耳垂:“……炎天烬!你——”
“啊~我知道~”被叫到名字的人笑得漫不经心:“我是个白痴嘛。你说过很多次了。”
“……”
小苍夜一边心中各种腹诽这个可恶之极的红发男,一边又忍不住悄悄、悄悄地,舔了下唇角——
——果然好好吃啊……这里的土豆泥:)
忽然,她的动作微微滞了一下,一个熟悉的问题又一次浮上了脑海——
——如……如果说……他确实是告白了……而我又确实……没有拒绝……
——而且……我……我还拉过他的手了……
……而……而且……我竟然还和他……讨论了‘吃醋’这……这种问题……
……而而而且……我现在还和他在一起吃饭……
那,难道,莫非,岂不是……
……!!!!!
这就是传说中的……“约会”?!
“……不是这样的……”
又一次,她万分纠结地低低叫出了声。一旁,炎天烬神奇了一下,回头诡异道:“什么‘不是这样的’?”
“……没什么。”
……好,好纠结的事情……还是吃饭吧,吃饭。
但是这一次,非常美味的土豆泥——醋放得恰到好处——不知道为什么,竟也让某个别扭小孩食不知味了。小心脏扑腾个不停,脑子里兜兜转转,纠纠结结,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各怀心事的某两人完全不可能注意到,小店的另外一边,角落里,一个裹在墨蓝斗篷中的人站了起来,用低沉而温柔的声音招呼服务生结帐,随即悄然无声地走出了店门。
斗篷从头上滑落,露出了老人清癯而平静面容,斗篷下,隐隐可以看到纯白的衣袍。
“真是让人愉快的晚上。”
沙耶的脸上浮起了温和的笑容,显然心情很不错。随后,他悠悠然走上夜晚的街道,很快就淹没在了人群中。
无论如何,对于一个老人来说,看到可爱的年轻人能够因为单纯而美好的感情走到一起,总是会令他高兴的,即使他平日是令人敬畏的白袍祭司,也一样。
或者,也正因为他是祭司,才更明白这种单纯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