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龙当做珍宝一样,作为杀手锏使用的轻骑兵与苗兵,在官兵的铁甲重骑面前,全都不堪一击,被轻松碾了过去。直到龙骧把杨应龙拉下战场时,他还在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部队,为什么这么快就垮了?”
在重骑兵摧枯拉朽的突击下,什么骑射,什么风筝全都没有发挥的余地。尤其战场混乱,轻骑兵更是施展不开,被重骑兵一个突击,就打了个对穿。而之前杨家子弟兵的撤退,已经彻底搞乱了杨应龙部队的阵型,在重骑兵的突击下,整个战场,杨家部队被打的落花流水,不成阵势,官兵趁势发动反冲锋,杨应龙的部队四散奔逃,再难约束。
杨应龙有心带着自己的亲兵发动反突击稳定局面,却被龙骧硬拉着撤下战场。“岳父,您不能回去,那是送死。您仔细听听,那些苗人都在喊,苗王阵亡,全军溃败。您倚仗的就是这些生苗,现在他们跑的比谁都快,您带队伍杀回去,又有什么用?再说了,这苗王阵亡的消息,即使是真的,哪传了这么快?我看,是苗人里面出了内鬼,有人内附了官兵,我们这次,是被人坑了。”
杨应龙盘算一下,也觉得自己女婿说的话有道理,说不定,自己身边的人,已经暗通了官兵。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老家海龙囤,依仗多年修建的工事,据险死守,争取耗到官兵同意招安,那样还有一线生机,再杀回战场,也就是送死了。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郑国宝,你给我等着。”杨应龙放了两句狠话,带着自己的亲兵,仓皇撤退。他一身金盔金甲,格外惹眼,结果他这一跑,播州兵没了主心骨,战场上,到处都是丢了兵器乞降的乱军。练天风等人指挥部队一路追砍,对于投降的,往往也是先扫过一顿火器,再行接收。等到中午时分,各路战报传来,官军这次彻底大获全胜,播州几路大军,尽都败了,残兵败将逃向海龙囤,其他各地,已经全都是无兵防守的状态。
这一战光报上来的斩首就不下万级,郑国宝也不核查,大笔一挥,全都认了下来。若是说遗憾,就是官兵攻克娄山关的大功臣,苦心孤诣打入敌人内部,为朝廷做出卓越贡献的大侠田伯光,在交战中不幸为国捐躯,郑国宝还特意为他做了篇祭文悼念,也算得生荣死哀。命人将他的尸体火化,将来的骨灰送到蒙古,给宝日其其格,至于怎么处置,郑国宝就不想过问了。这丧事办的十分隆重,让那些夫子营、选锋队的江湖好汉们看了,也颇为唏嘘:人生百岁,终有一死。以往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万里独行,没想到死了之后,倒还能落个为国捐躯的好名声。只是有人议论,他致命的伤势,似乎是来自背后,不过这种言论很快就在军营里消弭于无形,讨论这个话题的,也都无一例外被送进了选锋营。
另一个斩获,则是当初在河南兵变中大放异彩的胡云翼,苗振邦二人,居然全都在这次交战中被生擒。一问才知,他两当初被蔡公冲驱出河南后无处投奔,就一路来到播州,进了招贤馆。只可惜胡云翼实在太过出色,在整个招贤馆内,也是出了名的人物,自然被其他江湖人孤立起来。饶是杨应龙一代枭雄,也架不住所有人都在说他的坏话,又怕他真有那么大本事,将来夺了自己的权柄,就干脆把他打发到了骑兵之中做个小军官,不给大权。
可惜胡云翼满身绝技无从发挥,在乱军中,也济不了什么事,这次窝囊的做了俘虏。对于他的处理,郑国宝提笔批道:“此人若无才,留他做什么,用之无所益。此人若有才,留他做什么,他日必为害!”见了这批语,下面人也明白钦差的意思,将他与苗振邦拖出去,与杨家子弟兵的战俘一并关押,当天晚上,听说是杨家子弟兵意图炸营,接着就有官军前往弹压,砍杀声,枪炮声,足闹了近半个时辰。
这一战既胜,下面自然就是直发海龙囤,十余万大军,将个海龙囤围的水泄不通。此地险要不及娄山关,可是杨家八百年心血所在,守卫部队,也都是杨家子弟兵,播州剩余的几门铜炮,也全都架在这里。听说杨应龙准备了几年的粮食,意图与官兵消耗下去,求一个体面的招安。
“招安?”看着下面的播州使者,郑国宝面带冷笑。“都到这时候了,杨应龙还没睡醒呢。还想要一个国中国的待遇,他自己没睡醒,你们也肯陪着他发疯,那就没办法了。来人啊,把这个狗头,推出去砍了!”
那使者先是按着龙骧的吩咐,故做神秘哈哈大笑,“尔等死到临头,竟不自知?”哪知帐内根本无人理睬。几个洋人过来就拉着他往外走,他被一路拖拽而出,口内连忙高呼“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郑国宝哼道:“谁承认你们播州是一国?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快速斩来报我。”至于那书信上写的什么,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者,皆无下场之类的废话,他自然是连看都懒得看。“吩咐下去,让选锋营和木英雄的苗兵,给我抓紧攻打海龙囤,另外咱们的大炮,也动一动,开炮攻山。”
选锋营在练天风的操练下,大有成效,木棒马鞭鬼头刀,三般法宝齐用之下,已经让这些江湖好汉怕长官多过怕死亡,甚至认为死是一种解脱。等到冲锋时,朝着海龙囤的关卡猛扑过去,口中高喊着:得救了!解脱了!那气势,当真是虽千万人吾往矣,让那些老军伍都另眼想看。
郑国宝却不理他们,只是叮嘱秦良玉“这海龙囤,姐夫无论如何也打的下来。眼看咱们就要成功了,这时候求的是稳,可不能冒险。依我看,你还是老实在营内等着,让你大哥带兵去就好了。”
秦良玉甜甜一笑“没事的。我大哥带兵哪有我好。再说这么大的仗,要是让我干等着不能参与,那就忒没意思了。姐夫放心,我还要等着改口管你叫夫君呢,不会有事的。你又让那么多武林高手保护我,能有什么闪失?我要把这播州打下来,做我自己的嫁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便好了。”
杨应龙到底是西南的霸王,听说官兵攻关甚急,有一群不要命的疯子为前驱,叛变的苗人为策应,官兵从后跟进,一口气竟然被他们打破了两道关口。他便坐不住金銮,带上亲兵亲往第三关坐镇。那些疯子与苗人前面两关死伤太多,如今攻势也松懈了一些。杨应龙亲自操炮,脸都被烟熏的发黑,更像霸王。
眼看苗人潮水般的攻势被打下去,杨应龙哈哈大笑“朕乃真命天子,与朕作对的,就没有好下场。等我今天打走了官兵,明天,就去灭了你们苗家七十二峒,把你们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他正自狂笑,却听身后的士兵先是传来阵阵惊叫,后又是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号。他刚要斥责,却见士兵们都看着海龙囤主城方向,他顺势望去,却见山上主城火光冲天,烟雾弥漫。更从上面传来阵阵战鼓之声,震天动地。
“官兵打进海龙囤,我们的海龙囤失守了。”这种绝望的情绪,在杨家子弟兵的心里蔓延开来。为了防止官兵叛变,杨应龙把这些人的家眷父老,都集中在海龙囤主城之内,作为人质。这回主城失守,那些士兵自度家眷不保,全都茫然失措,战心全无。
一声兵器坠地之声,不知是谁,把手中的长枪扔到了地上,第二声,第三声……。播州兵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望着山下如浪潮般发动攻势的官兵,这些杨家子弟绝望的双膝一弯,将手举过了头顶。
杨应龙将金盔一扔,问左右道:“龙驸马何在?”
“驸马方才留守主城,如今已不知去向。万岁,我们保您杀出去吧。”
“好好,他为人机警,或许能逃脱性命,也未可知。朕将八百年的祖宗基业输了出去,还有什么面目,苟且偷生。自古为王者,不受捆绑之辱,尔等在此稍待,孤自去也。”说完话,他转身进入关内衙署,不多时,火光渐起,播州兵互相对视并无一人前去救火,反倒有人扑过去抢那金盔上的明珠。
山间小路上,龙骧与他的几个娘子小树林内急急而奔,手中佛郎机短枪打光了子弹成了废铁,随手丢到了路上。那几位公主哭哭啼啼问道:“我们跟着你,这是要去哪啊?”
“嚎什么?落到官府手里,你们都要去教坊司接客!跟我走吧,大明这么大,总能找到个地方落脚。我算是想明白了,咱们今后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不再想什么冥煮尸油,灯塔希望的事,吃碗安心茶饭,总好过过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叹了口气“这大明,似乎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时代了,一切都变了,我们也该消停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