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seven：春雷
【1】
初春黏腻的雨水滋润大地同时，还让那些阴暗处，滋生出味道难闻的霉菌。
那天接到一个电话，来自同一个城市的一个朋友，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么多往来，无非是在节日时发条祝福简讯，或者在老同学聚会的时候一起喝杯酒，聊聊近况。关系没有很疏远，却也没那么亲密。所以当这个“沉尸”许久的号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我多少有些诧异。
“顾言吗？我是张默，还以为你换号码了。”他的语气很轻快，“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
我愣了愣，看了眼日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李越泽要到下周才会过来。我清了清嗓子，回道：“嗯，好啊。哪儿碰头呢？”
“来我家吧，今天心情不好，想喝点酒。”终于，他说出了他的用意。
“行，那我下班后过来。”我也豪爽的答应了，可是想想自己的酒量，突然就有些后悔。
张默算是我的发小，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而且住的也不远。可没有那么要好，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我们的父母都彼此认识，打小他们也很纳闷为什么两个同龄同班的孩子怎么就玩不到一块儿，其实我们自己也说不出原因。直到高中，我们还是同一个班。不过毕业那年，张默以一个不太好的成绩进了一所同样不太好的大学，接着也在那个不太好的年纪，遇到了现在他那位不太好的妻子。张默和我同年，可是当我还在为工作努力奋斗的时候，他就有了他第一个孩子。其实那时候很不理解为什么在那春华正茂之时选择和一人白头？而如今想想，这样的选择，未必就不好了，这样选择和一个人过一辈子，好过我现在还单身吧。可是再想下去，我就发觉，脑子里开始闪过无数张李越泽的脸。我应该不算是单身了吧。
“顾言，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那样的体会。”喝下一杯白酒后，张默的话也说开了。“明明什么事都是你在受委屈，可还是要对所有人强颜欢笑，告诉他们其实我们一点都不委屈。这样憋屈的滋味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我放下手中的酒杯摇头说，我知道他所说的委屈，甚至，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在他家，一向以来，都是女强男弱。“你和你媳妇儿吵架了？”
张默的妻子是他的初恋。按常理来说，能和初恋结婚的应该都是感情非常要好的，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张默从来没有和他的妻子吵过架，他们结婚六年来，每次看到他们都是甜甜蜜蜜的，简直就是花式虐我们这群单身狗。可今天，他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你见过我和我媳妇儿吵架吗？”他反问道，可是很快，他又叹了口长气，“不是不想吵啊，只是觉得够麻烦的，吵完了你的日子还要过吧，还要继续过你就要去哄女人吧，这要是你吵输了那都没什么，哄哄就过去了。这要是你吵赢了，你还得忍气吞声，低声下气的去承认是自己的错。所以很多时候我都是那么觉得，能不吵架我就尽量不吵，能忍过去我就忍过去，多大点儿事对不对？可是啊，我发现，女人都是在你越退步时，她们就越得寸进尺，不和她们吵吵闹闹她们就觉得你没用；你越是宠着她们惯着她们，她们的坏脾气就与日俱增，她们就是在拿你的宠爱当成羞辱你的工具。”
“这么夸张？”我笑出声来。“我可从没见你媳妇儿羞辱过你或者给你难堪。你们总是出双入对，恩爱得不要太过分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我被他的行为吓得倒抽了口冷气，立马抢过他手中的酒。他沉默下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呆滞了。“真的，我之所以忍着她的种种坏毛病，全都是因为我爱她。她在我最失意的时候还选择和我在一起，鼓励我支持我。那时候她对我的关爱和包容让我觉得我这辈子应该不会想要娶别人了，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一直觉得我应该去接受去包容她的一切，尽管我知道，我现在的忍让已经太过了。可是啊，现在，我倒是开始羡慕你们单身的日子，没有人管你晚上去哪喝酒，没有人在意你是不是和别人接触太过亲密，甚至都不会有人在大晚上扰你清梦了，你不用在意今天要穿什么衣服出门才不会有失颜面，你也不用在意那么多人的脸色，不用在逢年过节时不情愿的要和那么多人喝酒聊天，听那些长辈们的大道理。真的，这样的日子太他妈憋屈了。”
看着张默的眼泪涌出来，我愣住了。明明是我那么羡慕他的生活，明明应该是我对他哭诉自己的遭遇，现下却对调了角色。我此刻才明白，原来生活中的光鲜华丽，并不是生活的本质，于我，于张默，于李越泽，都是一样。大家看到的张默夫妇是模范夫妻，可是他们之间的矛盾，又有几个人能看到？
把趴在餐桌上睡着了的张默扶进房间，拿出他的手机给他妻子打了个电话。
“张默喝醉了，一个人在家怕不好，你还是早些回来吧，两人之间有再大的矛盾，终归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
“他胆儿肥了哈，还敢醉酒？！”
“别这么尖酸刻薄，他是你丈夫，若不是他爱你，你们也不可能会这样相安无事的恩爱这么多年。很多时候换位思考一下，别那么自私。”
没等那边反应过来，我就直接挂断了电话。放下手机，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着的张默，脸上还挂着两行泪，心里莫名揪得难受。那么我选择和李越泽在一起，以后呢，会不会也会走上一条没有结果的路？
“阿泽，我好想你。”带着一丝哭腔，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真的，也是第一次，没有一点安全感。我知道时间和距离可以打破一切常规，只是我不愿面对，我甚至会有那么一瞬的逆反心理，倔强的以为，时间和距离，兴许不会在我和李越泽的关系里改动什么，拿走什么，或者，变成什么。我们彼此都没有给对方一个确定的答案，这种关系，这种感觉，全然依靠着身体的欲望牵扯在一起，顾珺说得没错，没有一个具体的，重要到两个人都会为之奋不顾身的东西作为媒介，那么感情，真的就不堪一击了。曾经信誓旦旦的说不要他的一个天长地久的承诺的我，现在为什么会害怕也许下一秒就会失去他呢？
“我明天过来看你好么？”他的声音明明那么清晰，为什么在耳朵里却总是显得不真实。
“阿泽，你能不能现在就给我一个承诺？”我害怕我所害怕的事会提前发生，所以眼泪才会如同这突降的春雨般，没有半点征兆。我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刻，想到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么？答应我永远爱我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我。对于我这样的质问，他兴许是觉得烦了，以前的他会小声的安慰我，似乎也从未真正给过我什么承诺，那么现在，他连安慰都不想给了么？我知道我平常喜欢胡思乱想，我也知道有时候我的脾气会变得让人难以捉摸，我甚至会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就颠覆之前所说的一切，可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太爱他。
“小言你现在回家收拾收拾东西，也提前跟公司请好假，我马上过来接你。”
停顿了十几秒，想了想发生的，所说的，似乎一下子就弄清楚了。这应该就是时间和距离在我和李越泽之间发生的吧。我的疑虑，不安和神经质。而李越泽似乎没有被时间改变，他还是以前的他。至少在我的眼里，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
“没事了阿泽。”我吸了吸鼻子，把脸上的眼泪擦了。雨下大了，也淋醒了我。“你别过来了，现在这么晚，你赶紧休息吧，我很快就到家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听我的，回去收拾东西，请好假！”
“我……”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听筒里急促的嘟嘟声一遍遍敲击着我的耳膜，想想他之前说话的语气，那么坚定决绝，心里突然就没底，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事。
一直在楼下等了近三个小时，没有上楼收拾东西。直到他的车缓缓开到我身边停下，他从车里下来，一脸无奈的看着我。我的头发和衣服早就湿透了，这场春雨下了那么久，而我竟然没有找一处地方避一避。
“如果我一晚上都没来你是不是打算一晚上都站在这淋雨？”他说着走到我身旁，脱下他穿着的圣诞节买的那件羊绒外套披在我身上，我见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衬衫，雨水打湿的地方，都能看得清他的皮肤。
“你怎么说来就来，我都说了没事了。”我说着把衣服脱下来想还给他，无奈被他伸手制止了。
“我上楼帮你收拾东西。”
“那你先告诉我你要干什么？”我拦在他面前。明明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晚上，明明面前的人身上单薄的衬衫已经湿透，明明不想去弄明白他要干什么，明明那么想，就这么跟这个人一走了之，可是身体却不诚实的拦住了他。“要我收拾东西和请假，你要带我去哪？”
“你不是要我给你一个承诺么？”他的脸色变得和现在温度一样冷，第一次看到他用这样的脸色和眼神看我。“你跟我走，我明天就给你一个承诺；或许我们现在就上楼，当着你爸妈的面，我同样给他们一个承诺！”
这个点，这种夜，小区里几乎没有人出来走动了。我和他站在雨中，我不敢去看他的脸，我害怕只要我一抬头，他就会看到我的不安和恐惧，我害怕，只要我一抬头，就会看到他不再信任我的样子。这样的对峙，我从没想过。他强硬着态度把我拉进单元楼，我连一丝的反抗都不敢。直到停在我家门口，他松开拉着我的手，理了理头发，敲响了门。等待的这些时间里，我的大脑是混沌的，我甚至在怀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心跳加速，呼吸不畅，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晕过去。
“阿泽？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开门的是我爸，穿着他那套厚实的棉睡衣。满脸的皱纹，花白的发丝。竟是第一次发觉，原来他已经这么老了。“唉，小言你怎么也这么晚才回来？快快快，快进来！”
李越泽一脚踏进门里，见我还愣在门外，二话不说拉我进去。我爸见我俩这般模样，有些好奇，也有些担心，手插在口袋里在客厅里看着我们，没有打算回房休息。
“阿泽啊……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么？”我爸打开客厅的灯，戴上他的老花镜，打开客厅的电炉坐在沙发上问道。“哎你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快起来！”
我鞋还没换好，就看见李越泽双膝一曲，跪在我爸面前。我傻眼了。而正在这时，我妈估计是被这声音给吵醒了，也裹着棉睡衣出来了，见李越泽跪在我爸面前，她使劲儿的揉了揉眼睛，一脸疑惑。
“阿泽出什么事儿了？”我妈说着急忙跑过去要把李越泽拉起来，可是她怎么拉得动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倒是我妈，被李越泽按着坐在我爸身边。“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啊，可别吓我们啊！”
“叔叔阿姨，有件事我觉得你们必须知道！”李越泽话刚说出口，我立马朝他丢过去一只鞋，可他就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手接住了。“我和顾言……”
“李越泽你住嘴！”我几近癫狂的朝他吼道，这应该是我生平第一次叫得这么大声吧，不止是李越泽，连我爸妈都被吓住了。
我爸妈对视了一阵，接着脸色也沉了下去。很久，整个客厅里都只听见我大口的喘息声。我一直恶狠狠的瞪着李越泽，当我朝我爸妈看去时，却发现我妈已经小声的哭起来了。我爸摇着头站起身来，走到李越泽身边，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又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失落的叹了口气，一声不吭的走进房间。他们，应该猜到了李越泽要说的事了吧。
“阿姨……”
“阿泽我知道。别说了。”我妈抹了抹眼泪，也站起身来。“可是你们也想想，这样究竟是好是坏？你们能不能……能不能重新审视一下你们之间的感情？毕竟这不是儿戏。毕竟，你们……你们是……哎……”
我妈走进房间后，客厅又重归安静。我站着没动，许久，我把身上披着的衣服丢到他脚边，不知为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释然感竟会让我觉得心灰意冷。他们没有反对，可这不代表他们就同意了。尽管他们多少从夏寂那里听到些什么，可这么突兀的说出口，换做是谁，都没办法立刻就消化得了吧。所以现在的风平浪静，是不是预示着一场大风暴的来临？
眼睛里涌出眼泪的时候，李越泽大步走到我身边，狠狠得把我抱进怀里。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暖，尽管他现在穿着湿透的衬衫，尽管现在的室温冷的让我不禁打颤。
【2】
头痛欲裂的醒过来，窗外的雨还没停。那么淅淅沥沥不停歇，是不是会有一天，整个世界都会被这雨水浸透？好在此刻，房间的空调开着，这里的所有都还保持着干爽洁净，让我觉得舒服。
是病了么？身上酸痛得很，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周围安静一片，我也能安静的看看外面的雨。
“醒了？”顺着声音看过去，是顾珺。她走到床边坐下，欲言又止。
“你都知道了吧。”我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我原本以为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李越泽，可是想想，昨晚说的最后一句，他定是不会再原谅我了吧。
“我很高兴你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她抬头看了看窗外。说得那么简单，那么风轻云淡的。
十二个小时前……
李越泽当着我爸妈的面跪下，原本想要向二老坦白我们之间的关系，却不料他们两早就猜到了，夏寂还真是有本事呢。所以当二老都不表态，甚至有些许的不接受的情况下，李越泽还不罢休的把我抱紧我。
我没有回应他的拥抱，也是第一次，竟会抗拒这种感受。我费力的推开了他。
“我爱你，我爱你，我就是爱你！叔叔阿姨我就是爱顾言，我就爱他，我只爱他！”
这一通无来由的吼叫把我吓呆了，我爸妈也闻声再次出了房间，然后看见冲到我面前狠狠抱住我吻我的画面。也许是出于二老的在场，我再一次推开他，甩了他一个耳光。
他愣住了。脸上那个红手印就那么招摇着，那种感觉像是在鞭挞在我身上般，疼痛难忍。
“你到底想要怎样？”李越泽红着眼睛瞪着我，应该没有过这种时候吧，在他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满满的对我的爱，而是仇恨。“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要我的一个承诺我现在也给你了，可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到底是在怀疑我的什么？我给你我能给你的所有，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想一想，你给了我什么？你怎么就可以这么自私？”
自私这个词，会让我失去理智。是啊，他给了我所有能给我的，他也答应给我的承诺，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去说他的不是？我明明那么爱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去折磨他？也许酒精还没有完全消散，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推开门，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明明几个小时前，我还在跟张默的妻子说要换位思考，那么现在我自己呢，为什么就做不到？
“是啊我自私，我什么都没办法给你。所以现在，你也可以不用再对我掏心掏肺了，那不值得。好走，不送。”
李越泽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都觉得他应该会再转身抱着我，可是直到他消失在楼道的黑暗中，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他的外套，想想他此刻一个人走在雨夜中，心里疼得厉害。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啊，不是吗？”
雷声滚落，没有夏天的雷声般那么刺耳和暴躁。冰冷的雨水顺着湿透的头发滑进脊背，那种凉意深入骨髓。我抱着他的衣服跑到楼下时，他已经开车走了。尝试性的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没接。
我别过头，不想看到顾珺一脸胜利的样子。吃力的坐起来，从衣柜里找了几件衣服套上。
“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的男人。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话才刚说完，顾珺就冲到了我面前，狠狠得甩了我一个巴掌。火辣辣的疼痛在脸上蔓延，倒也让我清醒了不少。我摸了摸脸，没去理会面前的这个疯女人，转身出了房间。门刚打开，两个孩子就挤了进来，两人抱着我的腿，笑眯眯的，甚是可爱。
“舅舅，刚才是妈妈打你了吗？我都听到声音了。”年长的宋磊一脸担心的看着我，圆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看得让人不禁疼爱。“舅舅你别怕，我保护你！不会让妈妈再打你的！”
我摸了摸两个小子的头发，回头看了眼气急败坏的顾珺，只见她什么都没说的冲过来，拉起两个孩子话都没说就走了。我无奈的走到客厅，对于顾珺的这种态度多少是有所准备的，当初她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所以我也不会怪她。爸妈坐在一起，满脸愁容。不想多说什么了，只是安静的走到沙发旁，挨着我爸坐下。电炉烧得发红的电热丝源源不断的释放着温暖的热量，可我怎么也不觉得暖。
“没事儿，爸，妈。”客厅里的沉寂最终还是被我打破，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这事儿早晚得和你们说的，只是之前，我一直都没有做好准备，哪怕是现在，我也还没准备好。不过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和阿泽，我们是同性恋。不是因为他离婚了，寂寞了所以才找上我；也不是因为夏寂拒绝我，我才会去找他的。早在大学时期，我就对他有这样的感情了，他也一样。所以现在，你们要是觉得我不配做你们的儿子了，那也没关系，只要你们一句话，我立马收拾东西走人。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们，所以不管你们对我有怎样的不满和苛责，我都接受，毫无怨言。可我也请你们接受我是同性恋的事实。这不是病，不需要看心理医生，不用吃药。这也是一种爱，只不过，我爱上的人，和我是一样的性别。可我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谁都有去爱的权利，没有人能阻止谁去爱谁。”
“你是成年人了。”爸爸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站了起来。我始终不敢去看他们的表情。“你和阿泽的事情，我不想去管。我一晚没睡，想着，现在社会也进步了，什么样儿的感情都能有，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罢了。你喜欢就好，我只愿你对你选择的路不会后悔。但我这么说，不代表我就接受你们的感情，虽然社会进步了，可我的思想跟不上这步伐。只要你们在我面前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你还是我儿子，至于他，我无所谓。其他的，看你妈要说什么吧，你是知道我的，不想掺和进这些有的没的，怎么简单怎么来。爸爸也老了，与其操心你那些事儿，还不如多替自己想想，没准哪天，也会和阿泽他爸那样，一命呜呼了呢？还是得及时行乐啊！”
我抬起头，只看见爸爸的背影，他揣着自己的茶杯，开门出去了。是去楼下的棋牌室下棋还是打牌呢？心里多了一丝暖意，稍稍驱散了寒冷，回过头向妈妈看去，才刚生出暖意，又瞬间消失了。
“妈……”
“你别叫我妈！”她突然哭着冲我吼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呢？你怎么能这样呢？”
“行，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心如刀绞，确实是不明白，为什么在国内，所有人都对我这种感情这么反感。我起身往房间走，妈妈始终坐在沙发上抽泣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就不能像爸爸那样由着我。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回到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一会儿，果断提着箱子出门了。
可是要去哪，我不知道。走到小区门口，停了下来，拿出手机给李越泽打了个电话，这次，他接了。
“你还爱我么？”这句话我从嘴里说出口的同时，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听筒那边一片寂静。
“阿泽你说要我只爱你一个人的，那现在我选择只爱你一个人了，你还爱不爱我呢？是我错了，是我不对，可是求你别不要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连你也失去，你回答我一句好么？”
“我来接你，你在哪？”他的这句话让我的眼泪再次决堤。我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个男人居然会忍受我的一切。就算是前一天，他满眼恨意的甩头就走。就算我当着他的面，说了那么多伤他的话，可还是因为我的几滴眼泪，又担心起来。这就是那个所谓的例外吧。
看到他时，他还穿着昨晚那件单薄的衬衫，半卷的袖子上有些污渍。他靠近我时，我闻到了他满身的酒味。满脸的胡渣，沉重的眼袋。我不仅对他的笑容没有抵抗力，他的所有，仿佛都是毒药，对我来说，无药可救。
我急忙从背包里抽出昨晚他给我的外套替他披上，他委屈的看着我，扯动了嘴角。
“你还愿意跟我走么？”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哭过。布满血丝的眼睛更是看得让人揪心。看起来，他比我惨多了。
“我现在都无家可归了。”我吸了吸鼻子，果真是病了，才淋这么一小会儿的雨，头就沉得很。“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跟你走。”
这次的这个笑容，在之后的几年里我都没有忘记过，尽管天下着雨，尽管温度冷得让人打寒颤，尽管周围的人的眼光异样，可他还是像个孩子一样，笑的那么暖，那么开心，还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用他满是胡渣的下巴一遍一遍的磨着我的颈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