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后扶起宁歌，这是今天她第二次扶起宁歌。
城墙上的青丘一族或多或少知道宁歌的身份，余光只是瞟过这个被狐后重视的少年，便继续巡视前方。
狐后看着宁歌道：“先生使不得，青丘一族自受文圣开悟以来，一直把自己当做人族看待，抵御魔族也是应尽之责。”
狐后说的文圣，在世间只有一人，就是许丘。
许丘已经作古数千年之久，当年他的文章点亮了九九八十一盏文源灯，从而获封文圣。
炎黄大陆的无数岁月以来，也只有许丘一个人被封为了文圣。
宁歌之前有七人如他一般，都凭文章点亮了七七十九盏文源灯，获封的只是小文圣。八个小文圣中，数宁歌岁数最小。
宁歌看着城墙上的青丘一族，道：“惭愧！”
狐后知道宁歌的意思。
青丘一族尚且拼命抵挡魔族，人族里却有人勾结魔族，宁歌身为人族，岂能不惭愧？
狐后道：“今天累了一天，想必先生也饿了。再说这里并非说话之地，我们回去聊罢！”
宁歌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从落雪中，踏出一步，迅速消失。
※※※※※※
此时才六月，但火红的梅花，开遍了燕王的府邸。
沿燕王府一路前进，一树树梅花宛如曹炽的怒火，争相燃烧。
曹炽站在垂虹亭里，直到燕王和怀玉走进亭子，那一树树火红的梅花，才开始有些恢复气息，变得冷雅许多。
曹炽见过了自己的父亲，然后怀玉对他抱拳施礼，被他直接忽略。
怀玉似乎也没有觉得不妥，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燕王虽然四十多岁，但看上去十分干练，没有中年人的臃肿，也没有太祖“类我”一般铁血的感觉。
燕王道：“你今天犯了三个错误！”
这话是对曹炽说的。
曹炽在听，怀玉也在听，燕王说话的时候，大家最好都在听。
燕王走向亭子边，看着外面的满树的梅花，从从雪中拈住一片飘落的梅花，道：“如果你回来就想杀宁歌，应该昨天就去杀了，而不是等到今天。”
怀玉听明白了。
一天之中有无数变化，如果曹炽昨天就去杀了宁歌，相信纪灵不会阻挡，青丘一族也不会阻挡。
之所以后来狐后和纪灵会阻挡，是因为在落雪中，他们看见宁歌使出了流意境的一拳，和数片雪花切断了金龟客的钓线。
一个丝毫没有真气的人，用灵气施展出了修武人的招式，虽然威力还相差甚远，但这已经是炎黄大陆数千年以来的奇迹。
于是纪灵要保住宁歌，哪怕前一秒他还要杀宁歌。这种事情除了上报太祖皇帝，谁也做不了主。但在太祖皇帝旨意未发之前，一定要保住宁歌。
这是神衣卫的职责。
狐后要保住宁歌，自古以来的文圣和小文圣，对青丘一族的灵智开启都有莫大效果，如今看到宁歌的逆天之举，自然是要保住宁歌，所以不惜跟燕王府翻脸。
雪宇城还有许多人要保住宁歌，他们的目的多少跟纪灵一样。只是当时曹炽太快，雪宇城中想救宁歌的人当中，修为最高的纪灵和狐后已经出手，他们自然再没有出手的理由。
怀玉深有同感，于是他接着听燕王的话。
燕王把手中的梅花倾覆，梅花慢慢的落下，万千白雪中依然红得耀眼。
燕王道接着道：“如果宁歌施展了灵气的流意境拳头之后，你还想杀宁歌，就应该让他到燕王府来！”
宁歌击退金龟客和胡三的时候，一心想到燕王府，因为他想上门来弄清楚事情。
但崔晓仁阻止了，怀玉阻止了，这一切都只为在曹炽杀宁歌的时候，分散关注宁歌人的视线。
但街道毕竟不是燕王府。
如果宁歌进了燕王府，即便纪灵还是狐后，要硬闯，也没有那么简单。
何况燕王府高手如云，要为曹炽争取片刻时间，只怕更为简单。
曹炽额头上隐隐有细汗渗出，如此冷的天气，除了燕王的话语，没有任何事物能如此升温，落雪中火一般的梅花也不可能。
燕王叹了一口气，道：“最重要的是，你把怀玉先生用在了不合时宜的地方！”
怀玉是在崔晓仁向宁歌出手时出现的，他是以崔晓仁舅舅的身份出现的。
曹炽觉得这一切没有什么问题，怀玉的出现刚好让他的出场有了更好的铺垫。
于是他不解的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燕王。
燕王接着道：“你是要杀宁歌，不是要安排一切，让别人觉得你聪明。杀人就是杀人，谁杀不是一样？只要能成功就行。”
曹炽听出来了，燕王的话就是他安排的太过复杂，而且怀玉杀宁歌的话比他的成功率还要高。
曹炽不懂，怀玉的境界和他一样，都是至臻境中期，怀玉如何能比他更能成功呢？
燕王知道曹炽还是不懂，他看着这个漂亮的儿子，很是有耐心，道：“怀玉先生虽然跟你一样只是至臻境中期，但你应该知道他来自封禅寺！”
封禅寺在前朝以前，都是皇帝封禅的地方，地位之崇高，一时无俩。
如今远走西方大泽，但威名依旧还在。
封禅寺有很多举世闻名的高手，但无论如何，曹炽还是想不到至臻境中期的怀玉有什么办法能杀了宁歌。
不过对于新一代崛起的大洪后生，对封禅寺可没有多大印象，毕竟大洪禁佛多年。
于是，曹炽看向了怀玉。
有落雪随风灌入亭子，落在了三人的衣服之上。
已身在燕王府，但三人的周身还是有真气流波，隐隐翻转，抵御着寒气。
曹炽的脸色变了，因为他的肩膀上落了两朵雪花。
雪花在曹炽刚要举手应对之时，突然消失，然后出现在了怀玉的手上。
怀玉把手中的两片雪花往不远处还未结冰的水潭里一弹，雪花瞬间落入水里，水花四溅。
四溅的水花才升起，然后迅速结冰，再次粉碎，冰屑散漫的落入水潭。
之后，整个水潭迅速结冰，接着，猛然一声爆炸，整个水潭全部一片冰雾。
沿边的梅花受到震荡，纷纷跌落。
雪地中，一地落红。
曹炽想起了封禅寺的一项神技，然后目光死死地看向怀玉。
怀玉对着曹炽一揖道：“让世子见笑了！”
曹炽没有说话，盯着怀玉，似乎想到了什么。
燕王看向曹炽道：“知道你错了么？”
被震荡落地的梅花于落雪中传来阵阵清香，被燕王的话语，震得四散零落。
曹炽反应过来，道：“父王，孩儿知错了！”
曹炽接道：“应该在回来的第一天就击杀宁歌，却错失时机，丧了天时。应该让宁歌来到府中，关门打狗，却选错地方动手，误了地利。还有……”
曹炽看向怀玉，加重语气道：“怀玉先生大才，足以杀了宁歌，却被我用错地方，失了人和。”
怀玉苦笑一声，不曾说话。
燕王道：“你也不要怪怀玉先生不替你杀了宁歌。你昨天回来后，我让怀玉先生跟随你辅导你，可你几时问过怀玉先生的意见，倒还把怀玉先生送出去受侮辱，这就是你对待贤能的态度？”
燕王后来的话，语气越发的重。曹炽并不曾回答，垂手而立，却是再也没有看怀玉。
怀玉忙道：“王爷，不怪世子。只是老奴太过平庸，与世子这种天才相比，真入不得世子的法眼。”
燕王看向怀玉道：“怀玉先生，本王从未拿你跟府里的下人比较过，以后老奴这个称谓不要再从你的口中说出，托大一点，先生就叫我王爷。”
怀玉连忙一揖，道：“不敢！”
燕王道：“既然炽儿这边亏待了先生，先生以后就还跟着颖儿吧！”
颖儿是燕王的大世子，身材肥胖，面目不如曹炽，一向不受燕王喜欢。
怀玉回答了声是，然后看燕王和曹炽有事要说，连忙退下。
看着怀玉退出，燕王的脸色开始大变，然后大斥道：“孽子，还不跪下！”
曹炽似乎知道燕王要他跪下的理由，毫不迟疑的跪下。
燕王看着曹炽，道：“你倒是长本事了，你告诉你爹，为什么要勾结魔族？”
曹炽很平静，道：“曹仐曌就要登上皇位了！”
曹仐曌就是皇太孙，大洪的下一任皇帝，不出意外，皇位一定是他的。
燕王一脚踢翻跪在地上的曹炽，斥道：“胡说什么，你皇爷爷还好好的呢！”
燕王这一脚并未用力，所以曹炽还能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跪着道：“父王，皇爷爷登基四十年了，如今八十多岁的高龄，自宁歌上谏书以后，就一直是曹仐曌在处理国事，难道您非得要皇爷爷薨逝的消息传来，才肯相信吗？”
燕王抬起脚，差点又要一脚踢上去，但看见曹炽看着他，一副任他踢的模样，叹了口气，收回了脚。
燕王道：“你皇爷爷是我的父亲，就像我是你的父亲一样，你应该体谅儿子对父亲的敬爱之情。你皇爷爷出身微末，能打下大洪这一片江山，吃了无数的苦。后来当上皇帝，至今又过了四十年，没一天享过清福。现如今，他把重担交给仐曌，父王只是感到欣慰！”
曹炽有些焦急，道：“父王……”
燕王打断曹炽的话语，道：“你皇爷爷一生刚硬，是我的榜样。我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勾结魔族，任何理由都不行。从现在起，你必须了断跟魔族的一切勾结。以前的事，父王来替你扛！”
曹炽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但下一句话，燕王脸色大变。
曹炽道：“父王，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