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依旧，老三却是站在屋顶，死死的盯着宁歌。
老三道：“你真的想死？”
宁歌道：“不想！”
老三有些奇怪，道：“既然不想为何叫我出手快一点？”
先前汤饼店老板关起的门再次被打开，一袭黑袍的纪灵从走了出来。
他看着屋顶上的老三道：“他说的不是你，而是我！”
两个月前，刚出了落雁关的宁歌被纪灵一拳打得胸口陷落，从而他学会了纪灵流意境的一拳。
宁歌先前挡在汤饼店老板的前面，自然是距离汤饼店最近的一个人。
他的一拳打出，和中年人的竹竿碰在一起，互相震开后，为了保护身后的汤饼店老板，宁歌退得很快，但他仍听到了店里面一声还未消散的吃惊声。
尽管只是余音，但宁歌知道里面坐着纪灵。
接着跟中年人的第二招对决，宁歌更加确定了里面坐着的人。
因为他再次听到了吃惊的声音。声音很熟悉，来自纪灵。
所以，宁歌的最后一句话是跟纪灵说的。
只有纪灵的一拳，让他痛苦不已了好久，所以他希望纪灵要对付他，下手快一点。
老三从未跟他打过架，也从未对他做过实质性的伤害，这话自然不是对老三说的。
老三看见走出的纪灵，立即低下了头，化身狐狸，从屋檐上的积雪上一跳，竟是立即离去。
中年人看见纪灵，刚要寒暄些什么，就被纪灵斥道：“你爹跟我的关系没有你想象中的好！大洪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蓬莱的化外之民来插手。若是下次再让本使看到你在大洪的国土上大言不惭的欺负大洪的人，你就别活着回去了！”
中年人脸色一片火红，仿佛落雪中温度骤然升高，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纪灵再次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还不够现眼？滚！”
最后一个字，纪灵的语气骤然加强。
沿中年人的方向，一路落雪，纷纷粉碎。
中年人羞愧难当，转身拿着竹竿，快步走进落雪中，在下一个路口，消失不见。
这时，宁歌已经看向了纪灵。
宁歌道：“你本可以等他们杀了我再出来的！”
纪灵道：“大洪的武将还没有死绝，轮不到异族的人教训我大洪的人！若是他们下次还敢出来对大洪的人下手，本官不介意直接剿灭！”
纪灵停了停，道：“就算没有胡九儿的性命相保，也没有人能杀的了你，能杀你的只有陛下！”
陛下自然就是大洪的太祖皇帝。
大洪建国至今只有一个皇帝，就是铁血的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在位一天，就没有异族能在大洪的国土上轻易杀人。
即便是蓬莱的人族也不行，因为他们是化外之民，不属于大洪。
大洪建国四十年没有他们的一分功劳，他们没有资格在大洪的国土上耀武扬威。
这是大洪的太祖皇帝，不仅对内铁血，对外同样铁血！
所以当初哪怕是青丘的公主胡九儿见到纪灵也会下意识的躲避，老三直接化身狐狸就走了。
铁血手腕之下，异族可诛！
但这样的前提是，有强盛的武力作为保证。
偏偏大洪就是有！
宁歌道：“难道这就是你们对文人歧视的原因？”
纪灵道：“前朝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人太多，才会被北凉靠山铁骑南下，弄得国破，差点族灭，这还不够么？”
宁歌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这是文人的耻辱，也是当今大洪崇武的由来。
宁歌闭上了眼睛，道：“你还是动手吧，还是那句话，动手快一点！”
宁歌等了许久，不见一拳袭来，睁开眼睛看向落雪中的纪灵，纪灵也看着他。
纪灵道：“你从哪里知道我要像你动手？”
宁歌道：“从京城我上了奇冤书之后，你每次见我都恨不得要杀了我，但又杀不了我，向我动手不是最好的发泄？”
纪灵道：“你倒是被打出经验来了。”
宁歌道：“这不是表扬！”
纪灵道：“我从来不会对恨的人进行表扬！”
宁歌道：“如果你不打我一拳以示发泄的话，我可是要走了！”
宁歌紧了紧身上红色的被子，就要往前走去。
纪灵开口道：“本来是要打你一拳的，但是本使放弃了！”
宁歌停住脚步，看向纪灵道：“为什么？”
纪灵也紧紧地看着宁歌道：“因为先前我已经出过一拳！”
先前纪灵坐在汤饼店里，并没有出来，谁也没有见过他出拳。
但宁歌知道，纪灵的确出过一拳。
因为纪灵的那一拳是宁歌打出去的。
宁歌用那一拳挡住了中年人落下的一竹竿。、
没有谁比纪灵了解自己的拳头。
每个人的招式，每个人出手的方式，从习惯从经验中走来，到了纪灵如今的年岁，已经有了固定的方式。
宁歌的那一拳，纪灵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他的拳头。
纪灵道：“到了我们这个境界，一般很难对什么事情产生惊讶，特别是对你们这些小辈的打斗，但你的确让我惊讶了！”
宁歌不说话，他只有听，因为他真的不能说些什么。
纪灵接着道：“能把我的拳头原封不动的拿过来用，大洪的小文圣真是让人惊讶。虽然不再是流意境的威力，但并不妨碍它依旧是流意境的拳头！”
纪灵向宁歌走近两步，再次紧盯着宁歌道：“能用灵气打出流意境的拳头，这才是让本使最惊讶的地方！大洪的小文圣可否告知本使，你是如何做到的？”
文武分家，最重要的就是，习文的习的是灵气，修武修的修的就是真气。
灵气从来就不会产生力量，所以真气是修武的一大标志。
但宁歌打破了数千年以来所有人的认知，他竟然靠灵气打出了流意境的拳头，虽然不是流意境的威力，但那的确是流意境的拳头。
宁歌依旧不说话，落雪中他显得十分安静。
胡九儿问过这个问题，魔族的祸水公主问过这个问题，中年人问过这个问题…但凡看见过宁歌出手的都忍不住会问这个问题。
但宁歌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知道他能在梦境中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然后学习，最后使用。
如此荒唐，怎么有人会信？
所以宁歌也不解释，也不想转移话题，对着纪灵道：“每个人都有些秘密，我有保护隐私的权利！”
说着，宁歌擦过纪灵的身子就要走出去。
纪灵没有拦，而是道：“你应该知道，神衣卫就是刺探别人秘密的！”
宁歌的脚在冰雪上一顿，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火红的被子披在宁歌的身上，宛如一团火燃烧在无尽的落雪中。
纪灵看着宁歌在街道的路口消失不见，眼中的情绪非常复杂，不知道是看敌人，还是在同情弱者？
汤饼店的老板来到纪灵身前，一弯腰道：“大人，您怎么让纪灵走了？”
纪灵看向漫天落雪，看向远处看不见边际的北凉山，没有正面回答汤饼店老板的话，而是道：“暗中安插的神衣卫，从今天开始，要保证宁歌的安全！”
汤饼店老板低腰回答了一声是，然后就看见纪灵也转身走进了落雪中。
汤饼店老板悄声道：“大人不再吃碗面再走？”
纪灵的声音从落雪中传来：“有封密奏，需要陛下迅速看到，你的面条耽搁得起？”
汤饼店的老板，立即跪在落雪中。直到纪灵消失。
宁歌走出了先前的街道，来到了一条比较宽阔的街上。
一对银海军从远处，配着银霜刀，巡逻而来。穿过落雪，脚下的冰雪被踩出一个个的大脚印。
他们只是侧着头看了一眼披着大红被子的宁歌，确定他只是一个拥有灵气的读书人之后，就继续向前，不曾盘查。
宁歌却是叫住了他们。
宁歌道：“请问，燕王的府邸在哪？”
燕王的府邸本不在雪宇城，只是二十年前开国公徐锦把北境向北推了三万里，作为镇守北境的燕王，为了展示守护国门决心，把府邸从北凉城搬到了雪宇城。
北凉城自然不是魔族的都城北凉城，而是燕王决心有一日一定要打到魔族的都城北凉城去，在那里统御魔族。所以燕王把自己在北境的封城命名为北凉城。
银海军本就是燕王的军队，自然知道燕王的府邸。
但领头的银海军回头看了一眼披着大红被子的宁歌道：“你是小文圣宁歌？”
宁歌好奇，自己都能被在北境的银海军知道，好奇地道：“你知道我？”
银海军的领头一听是宁歌，然后冷笑一声道：“勾结魔族的人，也配到燕王殿下的府邸去？要不是等太祖皇帝的旨意，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说着一队银海军纷纷向宁歌吐了一口口水。
还好宁歌与他们站得不是很近，即便如此，还是有好几个银海军的口水落在了宁歌的被子上。
宁歌目光有些愤怒，银海军却是一路骂咧咧的朝前方的落雪中走去。
宁歌看着被子上的口水，慢慢的脱下来，抱在怀中，露着刚才口水所在的地方，从地上没有被人踩过的积雪上，抓起一团团的雪，朝有口水的地方擦去。
脱去被子，寒意骤然袭来，宁歌抖了抖身子，依旧一丝不苟的用雪擦着被子。
被子是胡九儿留下的，红色是胡九儿喜欢的颜色，这里面有胡九儿倍加呵护过的情谊，宁歌不允许被别人玷污。
他的手被握起的雪，冻得通红，身子在不断的发抖。
他就这样蹲在落雪中，擦拭着被子上的口水。
不一会擦好了，宁歌稍稍出了一口气，白色的气雾，在落雪中迅速消散。
宁歌刚要拿起，却见一口口痰，再次落下，就落在了红色的被子上。
宁歌抬头看去，只见先前带头吐痰的银海军再次回来，而且轻蔑的看着宁歌。
宁歌这一次没有擦被子，而是把被子丢弃在雪地中，站了起来，平静的看着为首的银海军道：“你最好像狗一样的，把被子舔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