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从相识开始,就用语言来沟通,在相恋的时节,无论是怎样的言语,在爱人听来,都是引人入胜的,随后,日渐熟悉,言语竟然溃乏,渐至无聊,也就限于一日三餐、鸡毛琐事了。
改变的,到底是心境,是际遇,还是生活?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听他说话了,很多时候,我都是神游天外的。
嘉铭也并不是个多话的人,我的妈妈曾经说:“你那个嘉铭,就看见你有笑容。”
是的,我们认识的时候,他沉默得像一座死火山,但后来,他快乐又健康的心态,让我有了安靠的愿望,于是,就在奔碌里停下茫无头绪的脚步,与他牵手步入红地毯。
他说过,他的成功从他认识我开始。的确,他现在很出色,年纪轻轻,已经是公司的副总。
但人是会变的,有一种感觉我说不准。
既然是说不准的,那么,我现在看起来应该是万事如意的,不是吗?自己年轻貌美,丈夫事业有成,又对我疼爱有加,家庭上上下下一团和气,确是找不出什么不尽人意的地方,果说有,那就是我和吕静发生牵连? 但这牵连,织就的,竟是我生命里一张难逃的网,我的挣扎,最终也不过是更深地投入了进去。
嘉铭偶尔低下头来,亲吻我的头发,上面落着些雪花,想是在他的唇下变成晶亮的水滴,润在上面了吧。
他说:“雪是甜的。”我笑。
心里翻江倒海。
和吕静在一起时,我们大多是沉默的,他和我一样,是个话太少的人,有时,我觉得过于安静了,会刻意找些话来说,说出口,又觉得多余,反倒不如两个人静静地相拥。
是的,大多的时候,我们安静地相拥,彼此感受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此时,他也在品着她头发上的雪花,说甜蜜的情话吧……
不要再想!
我反手用力握握嘉铭的手,他就更紧地搂着我。
回到家,一眼看到早晨还生机勃勃的杜鹃花,竟然花凋叶落!
满地残藉,红的花和绿的叶,散乱着,颜色仍然生动,但已经失了生命的源。
我惊呼,那是我至爱的一盆花,它伴我几度春秋,在我心绪繁复时,它是我的知心好友,听我自言自语,看我失魂落魄,感受我莫名的喜悦和忧伤,它不是一棵单纯的植物,它是有灵性的,它总是努力开花,在凋谢时也要整朵花的落,不肯在死亡时呈现颓势。它告诉我一切都有始终,一切都要日积月累,一切都要顺其自然……现在,它选择离开我!
为什么要这样?
我呆立在那里,看着它光秃的枝条和凌乱于地的花叶,它用陌生的姿态迎视我,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里,都有冷漠的眼,懒散地投向我,带着不屑的笑意。
嘉铭走过去,拿来扫帚很利索地把那些花叶扫在一起,倒进垃圾筒,说:“它也想休息了,大概是老了——也开了很有几年了吧?”
它的年龄是多少岁?有很多植物本来是可以长生的。
我伤心极了,看它的托盆里,水是满的,我生气地说:“你一次浇那么些水,它怎么会受得了!”
我的大声让嘉铭吃惊,他抬起头来正色地看我,说:“不过是一盆花,要你这么大声的吼我?我还不如你一盆花了。其实要不是我经常浇水,它早就干死了,你就只会看着它发呆,几时想过养护它,我不过是看它干透了才多浇了些水,谁知道会是这样的?”
我无话可说,眼泪就肆意纵横地流下来,我心里知道,不只是因为这花的突然离开,傍晚的弊闷才是真正的理由。
嘉铭就慌起来,过来拍我的头,说:“乖,不哭,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咱家里不闹旱灾……”
我仍然很认真地掉眼泪。
他就烦起来:“真是个孩子!这么点事儿也值得哭,明天,不,现在,我就去给你买盆新的行不行?”
说完,就开始重新穿鞋子和衣服。
我抽噎着:“不用了,外面下雪。”
他就急急地把鞋子又脱下来:“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快点,老婆,做饭去吧,老爷我肚子早就闹饥荒了。”
我擦着眼泪去厨房,就听到他在身后哼着歌,“啪”地打开电视机,又说:“用得着我的地方喊一声。”就坐沙发上开始看球赛了。
我无精打采地做饭,做他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