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发源于楚西,两岸所挟均宽通贯楚地,忘情和白游一路缘着曲水而东,深以为然。这简直不像是此世间所有之物,何种的鬼斧神工才端得下这等奇迹?
曲水东流入得越地,两地之分界极为明显,因这神奇江河的缘故,两地古往今来就鲜少交恶战事爆发。离开楚地的曲水在越地就换了变化,支流变多,也不再等宽,弯弯曲曲地斜掠越地而过,奔流向更南更远处。
而此时,忘情和白游就立定在越地的土壤上。期初并未觉察到已然出了楚地。两人傍河寻山就林,人迹鲜少,远远的只要不偏离曲水的流径即可。所以也未注意两地之间的关卡重镇,等两人反应过来之时,已然远离关卡不下于百里。
“这水好像以前的不一样,忘情你看看是不是?”白游双眼大睁,有些怀疑地摸着头。
忘情借着月色仔细打量而去,锯齿一般的河岸鲜明地昭示出一切。
“的确不一样,”忘情手指着河面,“在楚地的时候,都是一样宽来着。”
白游惊道:“我们已然到了越地?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我总觉还有好久好久。这山中岁月果真度年如日,一个不小心,就换了天地。”
忘情双手环抱胸前,说道:“这样不好么?真要没得些事分心你我,这一路也不知要走上多久。可惜我俩没见着所谓的边疆成关之镇,那份气势定是恢弘。”
“要不……我俩回去瞧瞧?反正……应该也没深入越地太远。”白游跃跃欲试。
忘情松开双手,笑道:“真去了的话,就我俩这鬼鬼祟祟的样儿,不被盘查抓获才怪。错过了就错过了,也无须那多情怀。”
“我觉得一点也不鬼祟啊……”白游话没说完就使劲拍掉沾附在身上的杂草来,“咦,怎么有这些玩意儿?”
忘情也捋下身上的杂草,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个是你出的好主意,躺杂草堆里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就星夜赶路,也忘了收拾收拾。”
杂草不断地落在地上,忘情问道:“白兄,你对越地可熟?”
白游在杂草堆里打滚不少,忘情过去帮忙一二后才悉数清离,两人就踱步沿着江岸走着。
“仅仅局限于书中记载或听闻来的,以前下山历练没到过越地,就是东吴、南唐、夏地、楚地,主要流窜……不对,游历这四个地儿。”白游盯着忘情,暗想忘情最后没听见。
“这样啊,那我俩从今以后可得小心谨慎几分才行。”看着白游脸上的喜色,忘情使坏问道,“白兄,你刚说‘流窜’,哪是什么意思啊?”
“我有说么?我没说吧!你听错了。”白游一本正经,满脸的疑惑,忘情嘿嘿笑了两声。
就这说话的当儿,忘情和白游就看见一座洲渚孤傲江中,排开江水,稳稳地据在如斯之水中。
白游边走边说:“看吧,到了越地,江河分支极多,洲渚不少,顺着这些河流而下,就能找寻到那些存在已久的古部落。”
“古部落?是有巫的部落吧?”
“就是这样。巫可能是道门中与红尘之人相处最和谐的修道之人吧,直如‘巫’字一样,沟天通地所为也是人。”忘情伸手写就,“而且,别看那些部落之人看着老实巴交、热情好客,心里跟明镜似得,揣着鬼心思去接触他们可讨不了好果子。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我不觉我俩会对他们动什么歪心思。”
“那是自然。”忘情皱眉回忆,“我记得……南越好像部落不少,小国很多,仙门道派也不少?”
“这所谓的小国的确是很小,就如楚地的几个城镇所辖般大小。以前这些小国间战事频发,流离失所之人都涌入了山野草泽,被部落吸收后也就安定下来。也是他们的加入,让部落在保持淳朴习性的传统下,用手经指挂的美艳织物和天然雕饰的精美刻饰换取了大量钱财。在这样的周旋下,古部落才凝聚出了存活在世间的力量……”
“巫难道不反对这一切么?”忘情好奇地问。
“怎么会?巫所为就是部落,远古时期他们就扮演这这种角色。大旱时祇雨,贫瘠时求丰收,为人治病……牙剑仙给我说过,越是强大的巫,越是平和,简直和佛界那些老和尚有的一拼。不过……”白游挑了挑眉毛,可能是在模仿牙剑仙,“巫发起怒来,却是万分之可怕。巫那一身的咒术之诡,很难招架不说,遇到捏稻草小人的巫,更是腹背受敌。”
“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扎小人?”忘情还真以为这是传说。
“就是那个,牙剑仙说,虽不能直接致人死地,却能不断削减人之精气神,最是难缠。不过稻草小人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制作的,精血、气息、神韵缺一不可,所以巫常常以一种豁达之人自居,也是为了能观察更多人世百态,窥见人之神韵。总之,都是很玄奥的道理。这些都是以前我当作奇志怪事听来的故事……”
“我师叔说过,白骨道在越地之南的秘地,叫什么来着……白骨窟,壁上洞窟森森白骨无数。白兄,真会有那般阴森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白游脚下未停,嘴上亦然,“说起白骨道,我俩还得担心古熏然那傻子来找事儿。”
“不是我俩,而仅仅是我。”忘情摆摆手,“我终有预感,那……傻子绝对会来找我,偏生现在又不好动他。”
“在楚地如果不是他在你计划中扮演了个重要角色,是不是当时你就准备将他给……”白游抹了下脖子。
“你当我是嗜血狂魔啊?除了太苍道和狱门算是结下了死仇,其余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这古熏然的为人,想必决计不会放过我。他真要来惹事,我也会回送他一份大礼。”
白游停步,高兴地拍着一脸诧异的忘情的肩膀,笑道:“就该这样,要是你也畏畏缩缩,我们还怎么打起来?不打起来,历练不就少了几分精彩么?”
忘情笑着推开白游的手,说道:“不缺架打的,越地这多仙门道派,光比试切磋也够我们吃一壶了。”
白游双手抱头,痞气十足地说道:“哈哈,真希望这一天快快到来。”
“这一天始终会到来!”忘情环顾四周,“不过我俩是不是该找个地儿好好歇息一下,天明之后也该去打听下此处为何地。也不得像前两月那般疯狂赶路咯。”
“那儿有座山,去上面找找吧。”白游指着不远处,话音一落,两人默契地发足狂奔,其间白游还掷以碎石偷袭忘情。
打打闹闹地来到山腰,一座荒废的庭院躺在两人眼前,杂草及腰般丛生,从残垣败墙上丝毫看不出往昔的光彩。一个大大的前院,后面是幢一层的六柱五开间房屋,似个小小殿宇。褪色的斑驳色彩,与楚地漆色大相径庭,屋檐亦是如此,近乎有些低矮,没得那种飞檐举荣的气势。
“走吧,进去瞧瞧。”白游排开眼前的杂草,忘情紧跟其后。
殿宇的房门已然毁坏,风吹嘎吱作响,一只野猫顶着一双精亮的眼倏忽钻入草丛,吓得白游一哆嗦。嘴里碎碎念着别让我再遇到云云。
踏过门槛,殿宇里积灰有如指厚,干枯的杂草零星散落地上,野猫的脚印划出尘下清晰的砖岩。正中偏后位置,耸着一雕像,仿佛遭了一刀劈砍,从左肩至右手腋下已然不再。
忘情和白游面面相觑,也看不出这雕像到底是哪路神仙。不过并未放在心上,也只是走到此处恰好的一份好奇而已。周围的柱间横梁上飘荡着沾着灰尘的纱布,隐约可见原本的朱色。
也就在雕像前,两人看见一堆柴火燃后的灰烬,周遭还有不知从那儿搬来的石柱,搁在一旁添为座椅。
白游正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出去找些干柴,忘情就踱步到角落里抱了一捆过来,放在地上,白游对着上面就是一道剑光打去。
“白兄你这剑光生火可是一绝!”忘情笑眯眯地坐在石柱上,撑了撑身子,脸上一下映出火光。
“你‘鬼手’抓鱼的本事也不小!”白游予以反击。
“刚该在江河里弄两条鱼的,也省得明早去找。”
“明早再说吧,反正又没饿。只是找个地方歇脚而已,明早问好了路,我俩再做打算。这两月与你切磋交手,都快腻了,也得换换人尝尝鲜才行。”
“哎哟喂,白兄你这话说得,好像你赢得很多的样子。”
白游瘪着嘴,大睁着眼,说道:“难道不是么?碍着你小,我还让了几次,不然……哼哼,呵呵,嘿嘿。”
火光映照之下,忘情直觉白游的脸皮不仅染上一层火红,还厚实了不少,难不成那火红乃是红砖所墁?
正在这得意之时,那只野猫去而复返,打白游身旁闪身掠过,惊得他差点跌落圆柱。
忘情毫不掩饰地大笑,白游撑着石柱咒骂着又不知窜于何处的野猫。
“白兄,你看你,一只野猫就将你吓得不轻。说假话的人即刻遭了报应,这话一点不假。”
“我只是出于对它这个一殿之主的尊敬而已,要不然,呵呵。”
“既然是尊重,你刚才干嘛还咒骂它?”
白游傻眼,老实地添柴加火。忘情畅怀地笑了起来。
闲聊过后,终是挨不过睡意侵袭,整理出靠着墙角的一块干净的地儿,两人就沉沉睡去。
这来到越地的第一晚,就在奔波和不觉察中酣然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