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眼光明媚的早上,楼船沿曲水之阳一支流驶进了云海湖。进了云海湖后,忘情自是不敢大招旗鼓的待在忘情檐上,王城之周,耳目众多。
云海湖,名曰云海,实在是入木三分。苍穹之下水卷卷,湖泊之上云悠悠,映云流水,走风飞晴。望天是白云,俯览却碧云,楼船涟过,荡云吐水,卷波远逝,腾云端发。
忘情伫于楼船三层头间窗户旁,这一道走水路而来,让他领略到了楚地些许风物,以前书上极尽雕琢,却也是神韵得享。亲临观之,更觉不得言语尽描。在他记忆里,关楚地的山水,只一本浅浅提及,且并非总览楚地,只是片取一隅,心中仔细搜罗,乃是他在湘帙轩看的第一本书,作者的名字因抱憾未见七情渊而让他记忆犹新,正是抱憾老人的游记《楚地随考》。那上面只字未提曲水,亦未有夹镜峡,云海湖。
“我自己来看。”忘情喃喃自语。
“忘情你说什么?”白游亦走到窗前,看了眼如碧湖水,“终是到了云海湖,我们今晚就得下船上陆了。”
“为何是今晚?”
“早些动身好些,王城周围龙蛇混杂。王城可是红尘繁华之最,天下之人熙然而来,修道之人亦如此,人多之地,未知更多,历练亦更多。虽说仙凡有别,在很多时候,却无区别。”
“那就听白兄的,就今晚离开吧。叫人看见,实是麻烦,牵扯出乱子的话,更是不好解决。”忘情这般回道,白游一听,更是明白。云桥遇伏一事,牵扯太深,讯息不多的情况下,两人实难判断有无变化。
“就子时吧,那时稳当些。”白游望向天上白云,复又拍了忘情肩膀一下,“到了上荆,我俩就好生游玩一下,这些日子可是我人生中难得较真之时。如果让我同门知晓,定以为我疯了。”
“白兄,你的意思是剑一宗门下都比较懒,还是特指你?”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肯定是愿听真话。”
“那我就还多送你一句假话。真的是我很懒,假的是我们都很懒。”说完白游自己也笑了,忘情在一旁亦是如此。爽朗的笑声冲出窗户,亦是随着楼船划波前进。
“你们俩这是在笑什么,难不成要离开我们了很开心?”林筱诗走了进来,揶揄着说道。
“怎么可能?”白游一副“你竟然如此看我,太让我伤心”的模样,忘情浅笑,白游“闹腾”。
“差点忘了问,你们打算何时离开?我们也好设下饯行酒宴,送别你们。”
“别这么讲究,成不成?别这么铺张,成不CD这么几个人了,何须如此?”白游又喳起来了,忘情还是浅笑看着林筱诗。
“原来白兄不喜这种腔调,无所谓,我也只是心中如此想想,却也没做实施的打算。白兄此番一说,更是让我心有所安,君子之交淡如水,酒宴相送浓且醉。”林筱诗拍了拍白游的肩,后者软弱无力,“白兄不愧年长我们一小截,明理之深,只得让我辈仰望,白兄,你说是不是?”
“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刚才我有说话么?”白游转脸正经地望着哭笑不得的忘情。
“看吧,忘情都默认了我没说话……筱诗你看,饯行酒宴是不是还得照你的设想早些置办才行啊?”白游双手搓着,双眼笑眯眯。
林筱诗被他的模样逗得花枝乱颤,捂着肚子趴在桌上笑个不停。
“很好笑么?”白游疑惑地望着忘情,忘情别过头去,难以想象其变脸之快,真是一刹那沧海桑田。
白游复又坐到林筱诗旁边,拍了拍她的肩。
“别笑了,别笑了。筱诗,我问你个事儿?”
林筱诗赶紧抬头,拭干眼角的泪花,沉声说道:“快说什么事儿?”
“既然是饯行的话,老高他们来不?”
“肯定会来啊,这可是楼船上众人给你们饯行,看吧,你们面子大吧。”林筱秀目一横,顾盼生波。
“忘情,听到没,我面子大吧。”白游侧身挥手指脸。
“白兄面子大不大我们不知道,但底子比较厚我们倒是知道。”林筱诗一本正经地说。
“毕竟我乃剑一宗门下,底子肯定厚,不然怎地虔心于剑道。”白游巧舌如簧,林筱诗抱拳侧头,不愿直视。
“今晚我一定要和老高好好喝一点,嘿嘿,我怕旁敲侧击了好久,老高那憨厚的家伙不敢喝酒,一看就不如我辈叛逆,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被门中长辈束缚,真是笑掉大牙。”
林筱诗赶紧往桌子上一拍,一脸哭像地向白游求情:“白兄,你可别为难高叔,高叔他人可好了,你要为难就去找夏叔,夏叔很讨厌来着。白兄这般任侠义气之人,断不会做出这样违背侠义的事吧?”
白游亦是一掌拍在桌上,正色凛然地说:“我断不会如此,筱诗你就放心吧。嗯,现在我就下去给老高说下我当年的古道热肠,你俩慢慢聊……”说完白游就直接离开,完全没留给二人挽留的机会。
忘情落座后,浅笑着说道:“诗姐姐,高前辈应该很会喝酒吧,你这样一来不是将白兄坑了么?”
“谁叫他想坑高叔来着,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只是添了些柴火而已。”林筱诗吐了吐舌头,“高叔说他不敢喝酒,又没说错,只是不是白兄那般设想而已,高叔他喝起酒来连自己就怕。一想到今晚白兄憋屈的样子,我就忍不住的想笑,真是太好笑了。”说完,林筱诗复又趴在桌上笑了起来。
忘情心想,今晚这饯行酒宴,白兄可能会躺着出来吧,但愿他能坚强面对。
“哎哟喂,简直不敢想象,一想就想笑。”林筱诗素手轻拍己脸,终是缓了过来,“对了,你们还未回答我何时离开来着。”
“白兄说今晚子时离去妥帖些,到了王城周围,就不得以前在曲水上那般任意妄为了。”
“也好,你们终是要走的,还真有些舍不得你们啊。”
“想我的时候,姐姐可以去忘情檐上待着啊,说不定同一时刻,我也在某个屋檐上待着。”
“不错的想法。等以后门下新人上船,我也可向她们吹嘘这忘情檐,可是以一大人物之名名之,所以,忘情你得好好在道门打下名声啊,也好让我们得意得意。”林筱诗拄着下巴憧憬到。
“这般看来,我还得去干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才行。”忘情正经地说着,两人相视以后,都笑了起来。他们不知,如此离别时之戏言竟一语成谶,以后的以后,忘情道门一生惊天动地之事不少,即便与她粉骨道也有牵连,甚至可说他这代红尘阁所行之事简直是光复一代、二代之盛时。
“离别之时的情绪总是愁啊,这愁啊太稠,说话儿就打舌头了。”林筱诗正了正衣裳,笑得太欢,得打点一下。
“忘情你们以后是要取道越地?”
“是的啊,秀姐给我说过,粉骨道宗门在楚越之间,以后我兴许还会去找你们玩来着。”忘情手放在桌上,轻轻敲着,“我和白兄去了越地,亦不知停留多久,走一步算一步。”
“香姐给你说过么,那就好,省得我再说一遍。晚些时候给你一份地图,你记下后就销毁点。可得记住,以后一定要来找我们玩哦。”林筱诗使劲盯着忘情的眼睛。
“诗姐姐,真是,现在又不是离别之时,怎地如此……”
“都是离别惹的祸,哎。”
“不要伤感嘛,今日的离别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聚,诗姐以为此话如何?”
林筱诗想了一会儿,说道:“很有道理。真是不像个姐姐的样子,咋都是忘情反过来安慰我。”
忘情心想,可不只安慰诗姐姐你啊。
“这又没什么的,姐姐想开点,以后又不是不会相见。姐姐们以后也可去七情渊找我啊,只是碍于祖训,只得委屈姐姐们在山门外盘桓几日了。这去七情渊,想必姐姐不需要按图索骥吧。”
“七情渊,谁都知道怎么走,不知道的打听一下也知道了。话说回来,红尘阁宗地估计是当今仙门道派中最为神秘的所在,从未对外露出一砖一瓦。忘情,你给姐姐说下,你们宗地美不美、大不大?”
忘情心中闪现静潜小地、县山重楼种种,说道:“很美也很大,就是人少。不过无论大小、美丑,它都是陪着我长大的宗门,在心中,始终是最美、最大的。”
“这倒也是,就不让你细说了,毕竟你再怎么说了,我也触摸不到。”林筱诗拄着下巴摇着头。
“没办法,祖训如此。”
“为什么有这样的祖训?你看白兄的剑一宗多会生钱,一个剑门不知赚了多少钱,博得多少名声。”
“这……想必是当年祖师他们那几代横空出世,太过强大的缘故吧……但也不排除,这样能让门下弟子更加潜心修炼;另外,七情渊较之红尘阁立山建门更远,也许其中有些顾忌吧。”
“有这等事?不过像红尘阁前辈那般的强大,也好生让人羡慕啊……不说这个了,七情渊真的有很多白骨诡尸?”
“很多很多,那片区域阴沉沉的,诡异的很。总之,常人进去,都会心智被夺,胡思乱想,结果就不言而喻了,不过七情渊存在已久,即便是喜好游山玩水的人也鲜有去七情渊游历的,凶名在外嘛。所以一般打算去那儿的,也都是奔着了结残生而去……”
“这么听来,我又不想去七情渊了,太可怕了。”
“诗姐你一个修道之人还怕这些?”
“怎的不怕?这又没何关联。”
忘情忽地想起了白游的恐高,也不得不承认林筱诗说的对。就事实而言,即便是修道之人也鲜少去七情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