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两人站在楼船甲板上,示意香若秀和小诗不再相送。两人就上了铁索,离开了怀香楼船,上了船坞对着两女挥挥手,身形闪动往曲水掠去。这时月色依旧迷人,两人心照不宣地决定去看看月下曲水碧波乱。
香若秀和林筱诗看着两道身影在月下影幢幢地消失在眼底,这时夏红侠走到两女身旁,脸色甚为严肃。
“小秀,这下知道差距在哪儿了吧,可是心服口服?还有小诗,再这么懒惰下去,我不介意直接取消你红尘历练。看来还是太过纵容你们,红尘历练还是以历练为根本,不是游戏人间。”
“夏叔,受教了。”两女齐声说道,林筱诗诗有些大大咧咧,香若秀倒是有些歉意。一入道门,谁人不想成就绝世之尊,谁人不想追寻道之极致?
“总觉忘情小子还留有后手,那四个‘心通’肯定不是面上这般简单,即便是那个令人生厌的厚脸皮的白小鬼,也是强于你们。红尘阁于情念造诣极深,和我们粉骨道倒有些共通之处,以后你们就这点还可以多与那小子交流交流。你们觉得忘情怎样?”
前面这些话儿说得一本正经,最末这句那就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香若秀两女直接错过夏红侠,回厢房休息去了,独晾他一人述于月听。
“哎,现在的人啊,咋都这般含蓄咧。想当年……”夏红侠抬头,又忆及了一幕场景。
此间不再表,只一人对着月明发牢骚。
共此明月素光渡,曲水两岸夹峙,刚好一片高陆空于平林。忘情和白游拖着身影出现在那儿,一前一后,近了岸边。在前的是忘情。
“忘情,刚有外人在那儿,我不好意思问。‘大悲十四剑’真得厉害得紧么。”白游真拿自己当“内人”。
“就我见过的那几式,确实厉害。”忘情心中想到承天巨掌十四指节,以及几招间就制服了乱笔长老的风采,倒是没去管“外人”之说,“听闻‘大悲十四剑’构创以来,从未完展其风采。从中化用一招两式也能有所收获。”
“对了,今儿你用的那两式新招,可是‘诸生’中的剑法?”
“白兄慧眼如炬,正是‘诸生’里的‘雀屏’与‘鹤鸣’,白兄竟然知道‘诸生’?”
“红尘阁最初之剑法就只有‘诸生’,慢慢地才创设出更多剑法。这个我是听宗里门人说的,说‘诸生’乃是红尘阁剑法之纲,罗列广袤,最为紧要乃是‘诸生’传承的信念,诸生皆有道,仙法自在来。所以,取法于红尘,效法于自然,也就成了一种体悟道的途径。”吟完最末两句,白游忽地抓住破土而出的地祇,一抖,只见剑尖周围一轮光点铺开。剑光组成了一个圆面,中心正是剑尖,忘情回头看着他这番施为。
忘情变出归兮提着就朝白游剑光铺就的剑屏刺去,归兮一触,赶紧撤伞后退,简直如击打在金石之上一般,还伴着一声锵鸣。白游剑尖再抖,剑屏朝前合拢,如爪一般。至此剑光消散。
“怎么样,我看你的‘雀屏’化出来的这招‘剑屏式’不错吧。可攻可守,还可缴械,宗里招式法门多是诉诸进攻,每一个剑一宗弟子都有颗一往无前的心。可我就觉得守势也不错啊,慢慢磨死人也不失为一种胜利,虽然场面观之无趣。”白游拿着地祇随意舞着,在月色下,忘情分明觉得裹在地祇剑身上的灰布泛出些黄斑,像泥土一般。
“白兄,你看地祇的裹布,是不是生出了些变化?”
白游这才打量起来,起先他也没加注意。本是灰色的布匹,先如今有些除了点缀些黄斑外,有的地方直接晕出一片土黄。白游双手将地祇举过头顶对着月亮,大笑个不停。
“这才是地祇,这才是地祇想的地祇。”
忘情在一旁笑着看着有些疯魔的白游,恐高的他终于放弃了不能飞天的道,双脚死死地立在了地上,没曾想一个如“雀屏”这般的剑式竟能引出如此变化。可谁人能知道,伟大的结局难道在启端处也定是伟大么?一个卑微的幻象却拥抱着星河磅礴。忘情又不禁想到炼情台里幻境中的那百十张人面,那也是我的道,心魔之道。扰人心神,制敌以顿。跗骨之蛆,缚心之魔。忘情心念一动,左手五根手指上冒出五个“心通”,除了出现过得“獠牙”“苍樛”“惊神”“冰离”,在小指头上出现了个新的,整个脸庞都缠着土黄色的布,只余眼耳口鼻发露出。
忘情看着这新出现的“心通”,又看了看白游举着的地祇,不觉苦笑起来。果真心有所想,夜有所梦。苦于碰于阴属功法法门招式的束手束脚、缩手缩尾,撑着归兮,又加之“四分其光”白金之冠才勉强压制下体内寒毒的起伏。没曾想,这时就柳暗花明,这“心通”定是用作守护用,而且它的出现也不排除与地祇有些联系。地与水,一者静默沉潜而养万物,莫分阴阳,一者海纳百川而归天边,莫分江河。
地祇微微一动,飞到忘情身边,像人一样打量这和自己一样“打扮”的玩意儿,白游这才发现忘情又幻出了个“心通”,不禁打心底为他高兴,今晚两人收获都是不小。
忘情幻回其余“心通”,独留这个裹着土黄布匹的“心通”。手指一定,它就变大后绕着浮空的地祇飞着。地祇也很是高兴,带着它在周围飞来飞去。
“恭喜忘情,又添一助力,看来今儿可算作双喜临门。把酒拿来,为兄当浮一大白。”白游倒是一点不客气,讨着酒喝。玄湖一下飞了过去,白游开塞后就如鲸吞水,大喝了一束,“忘情,你要不来点?”
忘情接了过来,也是一束喝下,身子一下温热,驱寒遏毒。
“这新的‘心通’,可取好名目?”白游讨过玄湖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忘情低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就叫‘地藏’吧,地以厚德载万物,藏在山岳成壁垒。”忘情念声说道出来,又补了句,“白兄你的的佩剑是地祇,我的‘心通’是‘地藏’,是不是好生般配。”忘情心中也不禁想到所看典籍中所载的地藏菩萨,“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
希望“地藏”不若那位菩萨般通天,只要能成为护我之壁垒就心满意足了,忘情心中无比期待。
这时,“地藏”开心地随着地祇飞了回来,将头搁在忘情肩上,平静的双眼注视着白游。白游召回地祇立在身旁,手中倒是不停,仰头一口酒喝下去。
“要不是今儿忘情你战过一场,定要与你切磋一番。兴致来了,总得宣泄,难得福至心灵。”白游说完就将玄湖抛给忘情,脚下使劲一跺,只见曲水岸边高崖上就朝下生出土石之阶。他就拿起地祇缓缓走了过去,忘情看着他拾阶而下,感受到他的变化。洗尽浮华,沉稳秘藏。
顺着土石之阶来到曲水之上,白游抽起地祇一竖,脸旁两发轻舞,头上剑簪微动。忘情感受着脚下土地里远远传来的微动,在电光火石间就看见曲水之上拔起些石柱高台,零星地分布在曲水中。
白游脚下的水里突起的高台朝天参差拔高,继而石柱高台缓缓下降,终是离水面不过三寸时停止了变化。白游斜着地祇,掠动身形,在石柱高台间挪移,其间剑式迭出,也不知演练的何种剑法。
忘情和“地藏”两双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曲水上白游的剑舞,他甚至席地而坐,双脚垂下高崖,惬意摇摆。
白游地祇一划,一道剑光洒向水面,触之而凝结成土块。他两眼神光大作,一剑辟出,两个石柱高台间直接铺出一条土道,上面甚至还有青草颗颗。白游滑步其上,地祇一个剑花一挽,剑尖光转。“剑屏式”一现,挥剑前刺,剑屏上如羽的剑光漫射向四周,凡中之处都结出土块、土道。这番施为下来,曲水之中竟出现了片人为土洲。白游立足其上,状若神仙,剑舞如游龙,身掠如走虎。
竖着地祇往下一挫,一道苍朴巨剑从天而降,锋刃插在土洲之上,此招即是“兵临”。地裂成块,剑峰迭出,如剑指天,正是“奇峰”。白游化作尘土落在地上,剑峰之上尘土隆聚,现出了他的身形。地祇指天,往下一劈,心中默念“峰轮”,只见剑光说过一弧剑峰俱现,都深深直直地插进土洲之上或者穿插奇峰之中。白游接着劈下的剑势绕回身后,剑身往背上一靠,剑身泛起黄波,一道土色剑光划过一周,叠成屏障若盾,屏障里略有金光乍现,看之即若矿石金岩。
白游却无有停下之想法,右手撤剑回前,若盾屏障碎而成块,分散四弋。脚下一顿,身形掠至一道剑峰,地祇剑身往上面一拍,剑峰另一面有突出一道剑峰。此时忘情在高岸上就只见白游不断拍打剑峰,尔后剑峰越积越多,横着、竖着、斜着不一而足,剑峰愈多,远看之越发像座小山立在水中。
白游最后立在山峰上的一块横着的剑峰上,诚心注目手中的地祇,心里涌现无穷豪气,忍不住长啸一声。此声回荡水崖剑峰之间,绵长久在。
这番宣泄以后,白游终是有些体力透支,双眼往下望去,直接吓得半死。
“忘情救我,这……这谁干的,咋这么高。”地祇直接插入剑峰之中,白游双手握住剑柄,双脚颤抖,“快点来救我,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忘情大笑起来,这白游还是那个白游。心念一动,“地藏”张嘴吐出金沙,如水浪般奔流到白游脚下,闭嘴之后,金沙凝成一道沙桥,白游几个轻点其上,就掠了回去,立在离高崖几步远的地方大口喘着气。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口中不断嘟囔着。
地祇随手插在地上,曲水上的奇峰石柱厚土全都化作尘土,纷飞聚拢在地祇这儿,尔后消失不见,只余地祇剑身之上的裹布又黄了几分。幻回“地藏”,金沙也是消散。
忘情走过去拍了拍白游的肩膀,笑着说道:“白兄,你还是恐高啊。”
白游抬起了头,脸色有些惨白,哆嗦着道:“站得高摔得疼啊。”
尔后,暴起一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