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东陵相破门而入,左右四顾大声呼喊。他匆忙的跑到床边,撩起了床帐,见床上躺着的是他苦苦思念的人后,便掩盖不住内心的悸动,猛扑了上去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
“花涧……花涧你快醒来……”他止不住在他耳边呢喃低吼。
“唔……”闻声而醒来的花涧缓缓的睁开那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眸,整个人无力且慵懒的依偎在东陵相的怀里,气若游丝。
“你感觉怎么样?”东陵相连忙握着他的双手不停的询问,焦虑且失态,“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安陵王对你做过了什么!”
“额……是相君吗?”花涧懵懂的盯着东陵相俊朗的脸庞,伸出手触碰了他脸上的伤口,“又受伤了?”
“没事。”
“回头我帮你治疗。”花涧叹了一口气,声音非常虚弱,仿佛提不起劲。
“别提这个,你到底怎么样了?身体怎么样了?”
“脑袋有点发晕而已,睡一会便好了。”花涧扭头看着几乎被毁得一趟糊涂的厢房,面色慵懒且未睡醒的样子,“相君,这里是……”
“这里是安陵王府,先别说这个,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东陵相从床上拦腰抱起花涧,刚走出了厢房,杜天青就跑来向东陵相汇报急事。
“报告皇上,安陵王的援兵已经将整个安陵王府包围,请皇上下达指示。”
东陵相冷眼扫了杜天青一眼,“直接告诉他们,他们的王在我们的手里。”
“是。”杜天青奉命下去了。
东陵相垂眸看向花涧,见他始终一脸恹恹欲睡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他知道他是清醒着的,也知道他把他和杜天青的对话听了进去。老实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的始终,也不想让他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
如果可以,他想捂住他的眼睛,不让听见外面的声音,怕他看到这遍地的尸体,会吓坏了他。
他的花涧,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的血腥厮杀,只需要保持着他的天真纯洁就行了。
子车零携带着百名将士杀气凛然的朝东陵相走过来,周围的士兵见状皆持起了刀剑,在东陵相的旁边围起一个圈,瞪着子车零等人,处处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
司马武宸抢先站在最前面,右手作着欲要拔起配在腰上佩剑的动作,面无表情的盯着来势汹汹的人。
眼前这个红眸男子的实力,有过跟他一次较量的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子车零走到离司马武宸三尺之内便停下了脚步,红色的眸子在周围打量了一圈,最后把视线盯在东陵相以及他手上抱着的花涧身上。
眉头轻皱,眼里尽是各种复杂的情愫。
子车零突然单膝下跪向东陵相行礼,其他的将士刷的一声也一并跟着子车零单膝下跪,引得周围的士兵一阵诧异。
“安陵王战败,子车某无处可去,故前来投靠皇上。”
周围顿时一片喧哗,不少人嘀咕着,自家的将领战败,当日就投靠敌方将领,如此显得很不忠主,这样的人能留么?
子车零,也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而已。
东陵相冷眼扫了周围的人一样,士兵们立即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如此安静场景,只有风儿不停吹着篝火的声音。
子车零是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还轮不到别人议论,他东陵相自然会看人。
“为何要选择朕。眼下整个安陵王府被你们的人包围,如果你现在就带着军队跟朕对抗,没准还有一线成功的机会。”东陵瑾冷淡道。
子车零眼中的眸子微微闪现复杂的情愫,垂眸说道:“曾经有个人告诉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子车某空有一身武艺,若遇可事之主,却失之交臂,并非大丈夫也。”
听闻此句话,花涧忍不住在东陵相的怀里轻笑起来,那慵懒的面容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是平日里温柔恬淡的笑脸。东陵相看了花涧一眼之后,敛起眸子,转而看向子车零点头道:“朕同意了,从今天开始,朕封你为中郎将,由杜天青带你熟悉一切军中要务。”
“皇上,这万万不行啊!子车先前待过安陵王手下不说,可子车毕竟是一个有罪过的家族啊!这个人突然说要投靠皇上,也不知道是安了什么坏心思,还请皇上三思!”其中一个将领贸然的站了出来,振振有词。
“嗯?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吗?”
“属下不敢。”
“朕做的决定,朕自己最清楚。还有谁敢质疑朕的决定。”东陵相扫了下面的人一眼,见所有人都垂下眸子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们就算心有不甘,但还是忍在心里不说。
就算他们不满,但又有什么用。
他们都无法动摇皇帝的心思。
自从安陵王府那日兵变之后,花涧独身一人回到自己的凤凰山,每天在池塘边钓钓鱼,在花丛中采摘野菜,虽然很少回到村子教学,但日子倒过得挺闲情雅致的。
他的生命中,并没有因为某些人的出现,或者某些人的离开而变化过,对于他而言,他就是花涧,不会因为某个人改变了生活节奏,也没那个必要耿耿于怀。
一切都云淡风轻随运而安。
在漫天飞舞的梧桐花中,花涧坐在一块铭着花姓的墓碑前,两指拈起掉落在墓碑上一片娇小的花瓣,低眉微笑。
他拿着一支竹笛,放在唇下轻轻的吹着,悠扬清脆的笛声便在这空谷的山间里悠悠的回响着,罡风骤起,梧桐雨下,花涧缓缓的睁开双眸,放下了笛子,轻轻的抚掉身上的花瓣,站了起来直视墓碑。
“你会舍不得我吗?”
花涧轻轻的试问。
无人应答,回复他的只是虚无缥缈的清风,以及花瓣掉落在地上无声的呼吸。
花涧似乎能听到那些生灵的轻声细语,阖眼浅笑,叹息了一声,“这样啊!”便无了声息。
他轻描淡写的转过身,穿过一排排梧桐树,踩着凹凸有致的鹅卵石小径缓缓的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当初你说这鹅卵石搁得脚底生疼,却丝毫不埋怨我将鹅卵石铺成小路;当初你说这梧桐树种植得太多,一到花期整座山都是花粉,但却不抱怨我连家里的前院和后院都种上了梧桐……
花涧细细的回忆着跟养父生活的那段日子,也明白回忆太多也终究是过去式了。他推开家里的篱笆,走进梧桐花纷飞的院子。清风里,花影下,抬起眼眸,花涧便看到一个骑着一匹玄黑色宝马挺拔颀长的背影,那人,器宇不凡的在梧桐树下眺望着无边的远方。
东陵相微微的转过身来,刚好与花涧四目相对。
“离开之前我曾经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若某日我击退了敌军,夺回了江山,他日定携带着千军万马,以及带着一身的荣耀,许你一生安定荣华富贵,将你带回淮安。”
东陵相深情脉脉的注视着花涧,骑着马朝他伸出了手:“花涧,你愿意跟我走吗?”
若花涧愿意牵着他的手,他便带他回皇宫。若他不愿意,他也不强求,也不去打扰,往后,他便不再回来这里。
花涧低眉浅笑,眉黛青山,双瞳剪水,满满尽是无尽的温柔。梧桐花徐徐从身边落下,他伸出手放在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心上,“那,以后就请相君多多关照了。”
梧桐花开半夏,雨落悄无声息。
本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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