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在坑洼的公路上行驶,虽然颠簸,但两人还是在黄昏的时候驶入了老牛村的乡道。乡道坑坑哇哇的,相比公路更是不堪,就是铁头这样的老手,好几次也险之又险的开进了水沟,让坐在车厢里的赵建国冷汗直冒。幸亏不是自己在开车,如果是自己,嘿嘿,恐怕都不知道掉沟里几次了。
“笃笃笃”的拖拉机声撕破了老牛村原本的宁静,打破了老牛村村民平静的生活。很多刚从田地里下活回家的村民们一个个向着这声音响起的方向看来。当拖拉机渐渐出现在他们视野的时候,好多人都大叫着:“拖拉机来了,拖拉机来了。”
老人们站在村口静静的看着,壮年的汉子有些神往,女人们却是叽叽喳喳的聊起了天,而村子里的小孩,已经敞开了嗓子喊着“拖拉机来了,拖拉机来了,快看啊,拖拉机,拖拉机”“拖拉机来了,拖拉机呀!”一边囔囔的喊着,一边撒丫子的跑了过去。
“笃”“笃”“笃”,拖拉机终于在老牛村的晒谷场停了下来,铁头把拖拉机车刹好车,将火给熄了。看着围上前的小孩,他赶忙把摇把准备放进驾驶座里。打开驾驶座的时候,他突然看见驾驶座里,满满当当的放满了一袋子的散糖。
“铁头大哥,把这些糖撒出去吧,让娃娃们高兴高兴。这么多年没回来,怎么也该有点见面礼吧!”赵建国笑了笑道。
铁头的脸上神情一滞,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感激的看了赵建国一眼,抓起袋子里的糖果,向着天空抛了出去。
铁头冲着那一个个小孩喊道:“小娃娃们,来吃糖了。”
村子里的娃娃们一听有糖吃,一个个蜂拥而上,争抢着漫空撒下的糖果。糖果很快就撒了满满一地,各色的糖纸,五颜六色,将晒谷场装扮成一个欢乐的海洋。
娃娃们兴高采烈,今天是他们最开心的一天,今天,他们看到了书本里的拖拉机,吃过了只听说过的糖果,他们一个个面色潮红,兴奋的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红色太阳。
铁头虽然离开老牛村好多年了,但村里的老人他还是认识很多。他双眼有些模糊,似被雾气遮掩,他快步走到一个头发发白的老人跟着,声音哽咽的喊了句:“老支书,你……身体还好吗?”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身前这个三十好几的汉子,嘴角微微笑了笑,轻声说了句,“孩子,你回来了。”
“孩子,你回来了。”多么朴素的一句话,却让铁头这一个铮铮硬汉流下了眼泪,声音颤颤巍巍的说道:“我……回……来……了,老支书。”
老支书干巴巴的手抚摸在铁头的脸上,欣慰的笑道:“成熟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捣蛋鬼了。”
铁头的鼻子抽动了下,大手在鼻头抹了把,才镇定下心神,轻轻的抓起那干巴巴的手,那如干柴般的触感,如蛇褪下的表皮般的皮肤,他的鼻子不由的一酸,喉头一阵的哽咽,“老支书,你,老了。”
老人还是那一抹淡淡的微笑,淡然的说道:“人都会有老的一天,我老了,可你们长大了。”
赵建国站在一旁,心里边也是一阵的感慨。一辈人的老去,一辈人的成长。老辈人为后辈人栽种希望,后辈人要承载起老辈人的希望,让希望成长。
铁头与老人走在一棵老柏树互诉起生活的点滴,许久才注意到一旁站立的赵建国,不好意思的露出个微笑,站起身对着老人介绍起赵建国:“老支书,这位是前进村子里的赵家老六,我喊他六子兄弟。今天来就是为了找牛队长的。”
“前进村的赵家老六,那个开砖瓦厂,卖干菜的赵家老六?”老支书浑浊的眼睛精光闪现,死死的盯着赵建国。那眼神里既有不信,又有着羡慕。不信的是眼前这人太过年轻,羡慕的是这人的种种传奇。
“呵呵,老大爷你说的那个卖干菜的就是小子了。”赵建国点头,上前就递上了一支自家老爸爱抽的香烟。
老人也不客气,拿起烟看了看,插在烟斗上,正要自己点火,却被旁边的铁头一把抢先把火点着。老人呵呵的笑着,深深的抽了一口,呼出一口烟气,“是省里做的烟,味道杠杠的。”
赵建国刚忙又递上了一支,“老大爷,你再来一支。”
“不啦,不啦,一支就够了,老头子也就尝尝鲜,一支,呵呵,够啦,够啦。”老人坚决不收,赵建国也没有办法,转而递给了铁头。
铁头也不客气,拿过就抽了起来。
“小朋友,你这次来找牛德贵有什么事情,是不是为了我们村这些水果来的?”老人说话的声音不大,语速也很慢。
如果不是牛德贵的提醒,那这老支书可真不简单啊,只是只言片语的闲聊,就能将自己的来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他也不怵,自己并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有什么好怕的。当下也就大方的承认:“是啊,牛老哥拜托我帮忙打听周边县城水果销售的状况。”
老人听赵建国这话,眼神里也流露出非常感兴趣的意思。
“今天我让朋友去打听了下,还真不敢相信,周边水果,尤其是桔子,竟然会是紧俏货,价格也比咱们县高不少,所以我就想让牛老哥准备下,尽早把桔子拿到别的县里去卖。”
老人这下直接站了起来,拉住赵建国的手就不愿松开,嘴里不断的念叨:“好哇,好哇,真的太好拉,太好啦。”
铁头也很是高兴,他没有想到赵建国是带着这么一个好消息来的。他知道,这样一个消息,对老牛村那些种植果树的乡亲们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些挂在树上等着烂掉的水果,那些放在家里搁着的水果,统统都变成一张张花花绿绿的钱票子了。
“走,走,小朋友,走,走,我们去牛德贵家,这回说不准还可以去宰那小子一顿。”老支书拉着赵建国和铁头的手,快步向着牛德贵家走去。可是因为年纪大了,走起路来,难免有些磕磕绊绊的。最后还是赵建国,李铁头二人扶着他才来到牛德贵的家里。
牛德贵的家,是一个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院子的中间是一排土屋,土屋又分为卧室,堂屋,厨房和厕所。厕所在土屋的最外边,而在厕所边上的一个角落,用木头和稻草搭建起一个猪圈,猪圈的旁边,还有鸡窝和一个狗窝。狗窝前一条黑色的大狗趴在地上,眼睛却炯炯有神的盯着院子前的那个木门。
“牛德贵,牛德贵,快出来,快出来,有人找你来了。”还没到牛德贵家的门口,老支书就敞开嗓门喊了起来,那声音,就如洪钟大吕,划破整个山村。
“汪……汪……汪汪……汪……汪……”一阵阵的狗叫声从院门内响起,紧接着就见土屋的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女人四十来岁的年纪,梳着一条马尾辫,手上带着袖套,腰上系着灰黑色的围裙,显然她刚才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
“哟,大山叔,你怎么来啦,是找德贵吗?他还在山上,现在还没回来。”女人快步上前,打开院子的木门,热情的上前扶着老支书。
“牛德贵媳妇啊,你赶紧让你男人回来,说有重要的事找他。”老支书坐在堂屋里,吩咐着女人。
女人看了看厨房里生着的火,上前将柴往外挪了挪,这才放心走了出来,对着老支书和赵建国几人道:“大山叔,你们几个就这里先等等,我去山上找我男人回来。你们就随便先喝点水。”
“恩,知道啦,快去,快去,让他快点回来。”老支书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