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百里清起床得比较晚,因为昨夜失眠的缘故,等他赶到办公室时,已经上班十分钟了。那天恰巧经理正在办公室里开早会,在骂人。当然了,百里清的迟到,不可避免地成为他攻击的方向。在工作上,经理一直对百里清又敬又怕,因为他的能力,在业务部内,唯一能够与他对抗的,也就是百里清,而且从老板的眼里,经理看出来,他没有对他那么感兴趣了,这可是职场的危机信号。
经理问道:“为什么迟到了?”百里清道:“对不起,昨晚没有睡好。”经理道:“是不是你觉得在业务部干出了些成绩,就有了资本,敢把公司的规章制度不当作一回事了?”百里清道:“我真的是昨晚没有睡好,我怎么会不把公司的制度不当一回事呢?”经理道:“那是我冤枉你了?”百里清道:“我不敢否认你的判断,但事实上我并没有。”经理大声道:“迟到了,你的理由还很充足啊?!告诉你,百里清,不要认为你很有本事,在我的眼里,这些都是雕虫小技。”百里清见经理有些激动,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经理见百里清不再理他,气更大了,道:“听见没有,我在和你说话呢!是潭死水,丢块石头,也会激起一些浪花的,你是不是哑了?”百里清道:“你要我说什么好呢?不管怎么样,我迟到是事实,就按公司的规定办吧。”按公司的规定,迟到在半个小时以内,警告一次,扣款二十元。经理道:“就那么简单?”百里清道:“如果你觉得太轻了,就依你的办法办理吧。”经理道:“这样吧,你写个公开检讨吧,贴在公司的公告栏内。同时,记小过一次,扣款五十元。”百里清点点头,表示同意。在外面打工,吃人家这碗饭,就得服人家管,不管人家说得有没有理。如果觉得有理,那就好办,如果觉得没有理,那也只能忍受,要么,你就只能走人。如果你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时,你也可以反抗,用劳动法来维权,走法律程序,也不是百里清想要的,因为太麻烦了。有些部门或者有些人员就是这样,有时只需几分钟的事,硬是要你跑好几次,这样显示出他们办事非常严谨。
本来这事也就完结了,可经理偏偏没有放过百里清的意思,第二天,百里清将检讨交上来时,他拍着桌子道:“这也算检讨?认识一点都不深刻,纯粹是在敷衍我!”百里清接过检讨书,小声地说:“经理,你别生气,我重写就是”经理道:“下午下班之前交给我!”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办公室,从一楼到三楼都可以听到。
下午,茶水间内,业务部两名文员聊道:“经理今天是怎么啦,一肚子的火,好像和百里清过不上似的。”另一名道:“我有一种预感,经理对百里清有些忌讳,想找他的茬,打压他的风头,甚至让他走路!”“不会吧,迟到一次,后果这么严重?”“如果是别人,也许就是一次警告就可以搞定的事,但问题就出在百里清身上。”“他有什么问题?”“太能干了!我们业务部内,能力最强的,可能就是他了,连经理也比不上他。”“经理手下有这么能干的人,是经理的福气呀,经理难道希望他的手下,一个个都是草包吗?”“如果手下一只只都是老虎,那么他宁愿选择一个个都是草包。”“为什以呢?”“你涉世未深,不懂得里面的深浅,这是职场潜规则,以后你慢慢地会明白的。”
四点半,百里清找到经理,再一次将检讨交上去,经理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百里清的作文水平,在高中时代,就是一流高手,要不是高考那篇作文,因写了大实话,被评卷老师定为立意不正确,给了个零分,不然,他就可以考取名牌重点大学了。经理道:“小子,想不到你的作文水平,还真有几把刷子哟!”百里清低着头,没有接话。经理道:“这次,看你认错的态度还算端正,就给你记个小过算了,如果还有下次,对不起,我就不能留你了!”百里清点点头,低声道谢。
通过这件事,经理对百里清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百里清这家伙,不但英语水平好,而且语文水平一样好,这样的人才,留在身边,是颗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把自己从经理的宝座上轰下来,甚至炸着粉身碎骨。这家伙,一定要除掉他。当初,实在不该录用他,谁知道他的能力竟有这么高?他现在越来越感觉自己是唐僧,而百里清是孙悟空。他的手里虽然有紧箍咒,但那个不是他的法术,而是借用的观音大士威风。
百里清也不是傻子,他已经清醒地认识到,经理已经对他深有戒备了,而且对他的戒备,比工地上吴刚的戒备还要阴险。工地毕竟是一个出卖苦力的地方,吴刚也不是一个头脑发达的人,性格比较耿直,但经理却不一样了,这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头脑发达得很,职场经验又丰富,如果不小心被他咬上一口,与毒蛇无异。迟到,本来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又没有给公司带来很大的损失,而且公司有明文规定,警告一次就行了,为什么不但要小过,好像还是给了很大的面子,而且还要写检讨,公之于众?这明显地是当众给他打耳光。他是下属,而且的确犯错在先,百里清没有办法,只好认栽。
在学历史时,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韩信,帮刘邦打下了汉家江山,功成名就时,为什么要反?刘基运筹帷幄,最后的结局是归隐山林,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原来,这些人物,功高震主,如果不选择战死,则只能选择归隐,如果两者都不愿意,最下等的作法则是贪图享受,终生不再进取。一山不能容两虎,更不用说是另一只比原来那只还要强壮的了。
职场如此,人生又何尝不是?那些作高官的,未必就是有真才实学的;那些贩菜的,未必就斗大的字不认识一升的。时也,势也。
一个星期后,一个偶然的机会,百里清在电梯间遇到了公司的老板。由于老板很少在厂里,公司绝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他,特别是那些新人,这中间,当然也包括百里清了.这个干瘦的老头,穿得朴素,就像一根刚从泥土中拔出来的萝卜,与一个刚进城的农民差不多。电梯门开后,站在门口的百里清并没有先走,而是礼节性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这个老头先走。老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看百里清的厂牌。
五月十五日,正是俗称的大端午节。这天,百里清和经理又干起来了。这次的事由更是简单,就是百里清在整理办公桌时,不小心将桌上的一个杯子打碎了,这本来是一件小得不能最小的事,但经理不干了。经理问道:“为什么会打碎?”百里清道:“我本来放在桌边上的,但抹桌子不小心将杯子带倒了。”经理道:“这么简单?”百里清道:“就这么简单。”经理吼道:“整理办公桌都整理不好,你还会干什么?”百里清不说话了。
百里清不说话,经理的气势更大了,道:“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把你招进来!”百里清还是不说话。经理道:“你聋了,还是哑了,还是傻了?!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这时,部门文员小声对经理道:“经理,这么小小的一点事,您就高抬贵手,放一放吧。再说,百里清也是无心的。”听到文员这个“无心”的,经理吼道:“很多事情,都是无心造成的!如曹操,他当初的理想,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守,或者做到一个将军就可以,就因为他无心,最后还是把汉家王朝给灭了!有心之失,还可以预防,无心之失,更加可恶!你听说过有哪次车祸,或者哪次大空难,是有心造成的?擦桌子都可以打碎一个杯子,如果有工作中,也出现类似的错误,那还了得?”百里清还是不说话。在些事情,越是申辩,就显得自己越是理亏。有理不在声高嘛。
经理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要和百里清干上一架。他见百里清不理他的茬,整个办公室,就他一个人在演独角戏,刚开始时,还只是想借题发挥一下,在业务课内打打百里清的威风,现在他的内心升级了,这次一定要将百里清的军,不将死不罢休。
经理道:“百里清,这件事,你说怎么办?”百里清愣了愣,有些迷糊了,只是打碎了一个杯子,而且这个杯子还是自己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想了想,道:“我将这里整理一下,并对刚才打扰大家的情绪,表示歉意!”经理道:“就这么简单?”百里清也重复道:“就这么简单。”经理用整个办公楼都震动的声贝道:“你他的妈的,你真是个混蛋!”百里清还是平静地问道:“经理,何出此言哪?”经理道:“百里清啊百里清,你真他妈的狡猾得很啊!这么大的一件事,被你轻描淡写说成什么事也没有了!”百里清道:“我不小心打碎一个杯子,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吗?”经理道:“你今天可打碎一个杯子,明天可摔坏一台电脑,后天在与客户进行沟通时,可将我们这个厂卖掉!”这是什么逻辑思维,百里清不怒反笑道:“是不是一个星期以后,国家都有可能被我卖掉呀?”见百里清反唇相讥,经理更气了,道:“卖掉国家,不是我看死你,你永远都没有这个能耐,但把你的祖宗十八代卖掉倒很有可能!”平时经理也是文质彬彬的,一付知识份子模样,可是一旦生起气来,与地痞流氓也没有什么两样。面对这样横蛮无理的经理,百里清觉得没有必要和他争执下去。与一个观念不同的人进行争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要想说服他,更是苦上加苦,更何况,对方还是你的上司。试想,就是张仪苏秦复生,也不可能劝说一头母猪爬到树上去,也不能劝说一头公牛下崽。百里清他有这样的一个优点,不轻易激动,更不易冲动,他选择理智的离开。等经理心情平静下来时,也许他会为他的失态感到自责,何必浪费自己的口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