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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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高三,一节英语课,清瘦的老师,看到乱糟糟的我们,淡淡的开腔,“83年我高考的时候,父母告诉我,考上大学与没有考上大学的区别,就是,穿皮鞋和穿草鞋的区别!”大家都不再吭声,我们都是农家子弟,跳农门,说起来轻松,却关系甚大。我们可以在大学肆意的接触我们从来陌生的城市,父母会获得“没有白辛苦”的欣慰,老师也会获得在那个年代很是可观的一笔奖金。
时过境迁,慢慢的社会的现实让我们慢慢的迷茫,我们曾经那么憧憬的“皮鞋”似乎从来没有到来,而立之年却是越来越近,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一个让自己觉得有归属感的工作,甚至不知道明天会不会**X上司指派来的人替代。这都是自己可以承受的问题,然而,父母的期盼成了一种说不出口的压力,跟自己同甘共苦的女友偶尔的怨言成了不时感到无用的引子。
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这就是我现在活着的方式。
每天怀疑自己,每天觉得愧对家人,特别是自己的女人。任何一件小事都是导致崩溃的稻草。
这是一个属于“爹”的年代,这个年代坑爹,这个年代拼爹,这个年代我以为自己穿上了“皮鞋”,这个年代其实我连原有的“草鞋”都已失去。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回不去故乡是种悲哀”是那么的有道理,同时,我又庆幸,大学让我认识了各种兄弟,我们一起经历这个时代,最终肯定会迎来我们的时代,除非这世道是不老的。
这些年,我经历了很多,也听说了很多,看到的其实更多,有必要记下来。不为别的,只为以后告诉我的孩子,“你爹年轻的时候是那样生活的!”记下来,还有一个好处,不管我身在何方,魂归何处,这痕迹会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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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草鞋到草鞋——这些年那些听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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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秋,不是个人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我此刻想到的词,想早点跳过这多事的时光。可能我真的已经无可救药的老去了,整天啰啰嗦嗦、婆婆妈妈,尽知道回忆一些往事。可真的提起笔,想写点什么出来的时候,心头总是涌出一股莫名的忧伤。其实我知道那股忧伤的来源,只是我不愿承认它。心里想哭的人才能写出让人笑到骨子里的东西,我写不出来,所以,我不够忧伤。
点根烟,吐纳之间,看白雾四散,青烟直上,10多个平米的小屋,不知窗外的无边霓虹,却深感不知深处的冰寒。突然一阵的颤栗,连烟都夹不住的颤栗,心慌,脑空,发不出声音,悲凉击垮的无助肉身,从塑料凳子上慢慢的划过,无力而颤抖的双手想抓住什么,依然稳妥的躺在了杂乱的木地板上。挣扎,放弃挣扎,安然的躺下,心脏慢慢的平息下来,第四、第五肋之间似乎也放松开来,不再抽筋般的疼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活着,真好。
什么是有今天没明天,什么是男人什么是男孩儿,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什么是理想什么是生活,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只道是现实像地板般坚硬,那不耐烦的话语像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流,在这炎夏的夜晚让人冻结。躺着,身体失去了控制,大脑却在超速的运转,怎么办?钱,还是钱,钱是什么?我是谁?我为了什么?为了钱吧,有钱什么都好;为了理想吧,生活怎么办?不想了!爬起来,原来从坐到站也是一个让人煎熬的过程。走上阳台,抬眼望去,是这个城市无边的霓虹,还有一个个灰色的屋顶。
“这儿是以前的郊区。”我的心中默默的念叨,那句喜出望外的话回响在耳边,“小程,来了!”一边熄掉我那心爱的嘉陵125,走到屋檐下,摘下头盔,抖抖身上的水珠,脱掉雨衣,长出一口气,“路上还下好大的,这会儿好像小了,不过明后天还要下的。”
“小程,要不是小鸡减料的厉害我也不会打电话给你的。”
“本来我也要来看看的,下雨天我也不放心,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刚到村口。芳婶儿,你也别着急,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说着就往鸡舍那边走,一抬头,“呵,老周来了么,今天怎么没去书记那儿打麻将啊?”“别提了,本来今天早上杀猪的,结果昨晚喝太多了,这不刚刚杀完猪送村部去了,明天县里来人检查,书记这会儿在指挥杨主任他们布置会场呢。”
老周说着话就掏着烟,看看盒子就知道,书记给的,好烟!“我先去看下小鸡,一会儿来抽。”
“先拿着呗,等下点就是了。”我无言的接过,习惯性的在拇指盖上颠了颠,嗅一嗅,“好烟啊!”走往鸡舍的脚步并没有听下。“当然了,一般上头来人了书记也就发这烟。”“那我不是县级领导干部的待遇了?”“县长来我这儿我才不理他呢,只有5块的红河,爱抽不抽!”
我轻轻的推开竹子做的鸡舍门,一股刺鼻的氨味儿迎面扑来,在消毒盆里沾沾脚,竹门上的薄膜上都结着一滴滴的水珠,“老周,水汽重了,氨味儿大!”老周无奈的笑笑,瘦削的脸上绽出一道道生活的艰辛,“这2天一直下雨,气温又不高,鸡也20天了,没办法啊。”“前天我不是告诉你了要下雨了,要把地上的垫料尽量的换一遍,把墙根的水沟清清的么。”“清了,你也知道,这鸡棚没墙脚的,顶棚就是个石棉瓦下面压的草帘,好在当时多花了点钱,多垫了一层塑料布,要不然这鸡棚不知道漏成什么样子呢,这畜禽公司害人啊!”
其实,老周养鸡还是有一套的,干活更是一把好手,就是他自己是村上的小刀手,每天都得半夜起来杀猪,早上到镇上去赶早市,照看鸡场的是他二叔。就为这事,老周还在我面前吹过,“告诉你吧,我二叔可是70年代的国营机械厂车间主任,全村上上下下也就我能请的动他。”想到这儿,我笑笑,鸡棚里其实还是比较干爽的,做垫料的砻糠显然也是换了没两天,只是实在天太潮了,看上去稍微有点颜色发暗。上面原来用来做保温的薄膜也算整齐的晾着,鸡的精神还算不错,就是大的大小的小。
“老周,要换料筒了,20天了都,料筒有点小了,也挂的低了点,起码到鸡背,保证鸡不用伸脖子够就可以吃到。”
“本来说今天换的,今天二叔去镇上看腿去了,没人提醒,我又杀猪,忙忘记了,晚上喂料前都换上,以后加料也轻松点。把烟点上吧,省的你等下又要说,给烟不给火等于得罪我。”说着扬起了手里的打火机。“等下吧,我先看完,一会儿到你屋里抽烟、喝茶,我可听说你今年的碧螺春很不错的。”
其实,这种砻糠做垫料,砖竹结构的鸡棚里面是不敢抽烟的,另外对小鸡也不好,我从来不说,但是慢慢的大家都不在鸡棚里面抽烟。蹲下来,仔细看,鸡粪基本正常,竖起耳朵细听,好像在鸡棚中间有那么几只鸡有点呼吸道感染。减料的原因清楚了,就是因为通风不足,氨味儿太重了,谁在厕所里面吃的下饭啊,鸡也一样。
老周看我不吭声,也默默的蹲了下来,“小程,没什么事吧?是不是有什么病啊?”“不是,不是,放心好了,没什么大碍的。”毕竟这才是老周养的第二批鸡,我怕他着急,居然一下子说了2个不是。“老周,等下隔2个窗户开一个,通风半小时,关上,然后隔一小时通风一次,下午2点半之后就不要通风了,晚上留一个天窗不要关。”“其他呢,要不要开店什么药啊,这昨天才1包料多点,前天还2包料的。不长可不成!”我心里一阵的不忍,开药吧,其实没必要,而且都是钱啊,不开吧,老周肯定不安心,“对了,上次不是还有那个阿梅诺的么,等下拿一包冲水200斤给它喝。今晚正常给料,明天早上要是料桶里还有余下的话,你再电话我,好啊?”“你说没事就好,走走,我们喝茶去,今年村部都是喝的我的茶呢。”
“看把你得意的!”深吸一口烟,呼出,这招待烟果然不一样啊,舒坦!连雨中奔波的阴霾也扫去了大半。说着话就走到了门口,“是小程吧?”听声就知道是老周的二叔,正忙着烧水泡茶。随意的坐在门槛上,老周似乎有点不高兴,“坐那儿干什么,这儿来!”边说边比划着手中长筒玻璃杯。
“呵,你这儿家伙挺齐全啊。”
“开玩笑了吧,我这儿虽然只是个看鸡棚的房子,怎么说也是个家。好茶叶可是在里间的冰箱里冷藏着呢。”听到家这个词,我的心里隐隐的一阵作痛,我的家在哪儿?
20岁之前,爸妈说家是我的,20岁的时候发现,其实,我被骗了,家是爸妈的,21岁的时候,我在想,我自己的家在哪儿?这是21岁的哀愁,看似潇洒,其实沉重。每天推出摩托车出门的时候看到侧盖的“嘉陵JS-125小康版”总有一种无以名状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