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4S店是个很酷的地方，有车，有制服，音乐伴奏，环境高雅，
我站在人事部办公室门口，整了整西装衬衣，
我上岗了，没有签合同什么的。
因为人事部的经理说，先实习一个星期，看表现再转正，然后达到销售目标就是合同工了。
于是，我实习了半年。
我跟爸妈说这事儿的时候，他们还挺高兴，好歹是份正经工作，又费脑子又耗体力，锻炼人。
我跟关心说的时候，关心急了，卖个什么车啊，就是你们，害我现在还堵在路上呢！
关心说的倒不假，
现在全国汽车市场处于一个急速的上升期，大街小巷都塞满了汽车，
可无奈城市的公路承载力有限，就像一个大服务器每到晚上黄金时间就要排队一样，
然后当服务器人数过多时，网络就会很卡，这是流量问题，汽车也是同理。
而每次当我坐上出租，
司机师傅就在我旁边开骂，说，都TM造那么多车出来，都TM卖那么多车，瞧这堵的！
我感觉很难为情，因为他骂的是我们卖出去的，
可这不是最难为情的，
因为司机师傅有事没事还要骂，说，
这TM什么车，TM换我一对灯泡收我五百，我TM容易嘛我！
我感觉十分难为情，因为他们开的车是咱们4S店里出去的。
人事部规定早上八点上班，晚上五点半下班，
由于是4S标准店，中午也要上班，没有专门的时间给你去吃饭，大家换着去吃，
每周休息一天，真有事可以提前一星期换休，但是不能攒休。
午餐免费，
实习期间工资每月三百八，
迟到扣钱，一百封顶，
不允许在公共区域抽烟，按次罚款，上不封顶，
不允许在停车场内飚车，按超速程度罚款，上不封顶，
不允许在上班时间上网，被抓即秒杀，劝退，
罚款项直接由工资扣除。
于是，
我把第一个月的工资掏出来给关心和老妈看，她们纷纷表示不能接受，无法相信。
我仔细地把口袋掏干净，然后说，
这还有张二十，你看，一共一百二，都在这儿了！
对于人生这第一次领工资，感觉十分激动，
那时在电视台倒也领过劳务费，可是感觉不一样，
因为我始终不愿意让家人为我的工作去打电话，托熟人，
虽然他们一出手我就能马上混得很不错，坐坐办公室，喝茶抽烟聊天，
我觉得我喜欢自己出去闯，多学习锻炼，积累经验。
然而我拿到人生第一个一百二之后，就开始羡慕旁边米哥手上那厚厚一沓人民币。
那时我以为这哥们得多老实，不抽烟，不开快车，不上网，不开小差，
后来米哥的亲身实践告诉我，这就是职场之道。
我从高二那年开始学车，结果一直学到大二才拿到驾照。
我认为，从开车这件事很清楚地表达了我们的价值观的变化，
高中的时候我觉得开车很酷，能像极品飞车里那样，使你的移动速度达到一个极致，
例如，从城东到城西，只要10分钟，
但是后来基于城市的交通状况，我们发现是不可能的，
或者，从秋名山山顶一直开到山脚，只要三分钟，
但是后来基于对实际情况的掌握，我们发现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是冲出马路飞下山头，
基于很多的不可能，我才开始认真地琢磨开车这事儿，
例如，原来汽车是有手动档和自动档的分别的，而且区别十分巨大，
学车的第一步就是学习交通规则，遵纪守法从你我做起。
当我抱着厚厚的交通法研究的时候我终于发现极品飞车还是负责任的，
因为它在主界面上有句忠告，
此乃游戏，请勿在现实中模仿。
你不可能在现实里逆行，不可能撞了人家的屁股还要超人家车，更不可能撞警车。
所以我开始追求合理的快，我发现练习车技和方向感是个很好的借口，
我开始经常在电子游戏厅里的头文字D机器上泡一整天，
铁柱磨成针，我发现我真的跟那电影似的，越来越快，击败无数对手。
于是我跟妈说，妈挺高兴，说，那行，学习上路吧。
我这么跟驾校的师傅说，师傅也挺高兴，说，那行，上车吧。
然后我终于发现这车是需要踩离合器的。
在我大二那年拿到驾照的一个月后，大乔和远儿才开始学车，
和我一样地产生了无数的感叹和新发现。
我说，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成长，就是发现一些我们以前不知道的事儿。
就像是，
小时候看电视，每到电视里男女接吻，老爸都让我去倒水买烟打酱油，我感到很不解，
然而当我回来的时候，电视里的那一对男女已经抱着个婴儿走了出来，
我当时就认为，接吻就能怀孕，所以班上的女孩儿不能随便乱亲，
万一一亲，怀上了，搞不好还要负责任，我还小。
然而教我们生物的老师又很不负责任地让我们自学青春期常识，还说，你们懂的。
现在觉得那万恶的老师耽误了多少少男少女的青春好时光啊。
远儿打断我，说，还是先把驾驶这个技能练满了，繁衍下一代的技能咱们暂时用不上。
我之所以拖了那么久才拿到驾照不是因为我方向感差或者不会踩离合器，
只是我发现，就算我学会了，也开不上，所以干脆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拖着。
因为我明白那不像是跟老妈说，我要学英语，
于是老妈挺高兴地去给我买个步步高打火机，哪里不会点哪里。
要是我跟老妈说，给俺买个车吧。
我妈不可能去给我买辆坦克，哪里人多轧哪里。
此时此刻，我正站在我所在的汽车4S店里看关于员工不准超速驾驶的规定，恍然大悟，
原来，这都是不给买车，憋的。
然而在我真正地开上车时，我发现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就是我不再认为开快车很酷，而是开好车很酷，开豪车更酷，
所以每次有朋友结婚托我去开婚车的时候我就感觉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更重要的是，要把车窗放下来，戴上墨镜，在闹市街边看来来回回的美眉。
所以每次在4S店里跟我的客户介绍时，我就说，您瞧，这就是男人的象征。
后来胖子让我推荐车，我说，
保时捷！跟幽灵虎似的，绝对拉风！
他斜睨我一眼，八万以内有保时捷么？
在我们一帮大学同学兼WOW战友一起渡过的两年里，有件事对我们影响颇大，
看《奋斗》，
远儿认为，这是一部偶像剧，
男主角不知道怎么就有了钱，不知道怎么就住进LOFT，不知道怎么就开奥迪A4，
还是红色的。
老牛说，奋斗这事儿果然让人无从下手。
所以我跟胖子说，把钱攒着，等淡季降价我打电话你。
在我持续了半年之久的4S店工作生涯中，我每天都在担心一件事，
就是担心万一哪个顾客其实是电视台记者假扮的，搞暗访。
这种担心并不是草木皆兵，确实是时有发生，兄弟单位连连中招。
真要说他们做错了什么，估计就是那销售员态度差了那么一点儿。
暗访的手段，我在电视台实习的时候就领会到了，
往往是一眼睛男，背着一不起眼，但是鼓鼓囊囊的包，
这包有两个作用，
一是在包的开口处暗藏一个摄像头，带有高质量声音采集功能，取证专用，
二是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一装着巨款的包，咋一看就是带着现金的大款。
然后记者走进店里，左顾右盼，销售员一看财神爷来了，连忙凑上去。
记者同志瞧着他上钩，就开始问各种问题，
销售员往往去想象那包里装了多少钱，被迷了心眼，于是有啥说啥，对答如流。
然后第二天我们在电视上看见各种触目惊心的标题，例如，
黑心4S店坑害消费者，无良车商对售后维修不负责任，各种控诉，
这时我妈就很兴奋地凑上去看，说，看看看看，是不是你们店呀！
然后我老爸就会说，我就说嘛，现在的这些黑心老板！
接着关心就给我发信息，说她妈跟她打电话说好像在电视里看见我了。
然后我就回复她，
你妈好眼力，脖子以上都是马赛克，声音还进行了处理，
更何况，大家都穿的是西装，她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关心她妈常常夸我穿西装帅，我也恬不知耻地也是这么认为，而关心不喜欢，
我说一定是我太帅了，你感到压力很大，
她说，我跟你走路上，就像是我傍大款似的。
我们总结我们穿衣服的趋向也跟我们所崇拜的偶像一样被分成了几个阶段，
最开始是混沌的，啥也不懂的混搭阶段，反正爸妈让我们穿什么就穿什么，
然后我们要穿出运动范儿，吵着嚷着要买阿迪耐克，再不济就是李宁什么的，
后来大乔纠正我，现在李宁也是非常贵，降低要求只能考虑阿迪王了。
接下来我们开始追求散漫绅士的风格，衬衣牛仔裤，POLO衫加板鞋。
最终我们需要参加招聘会，投入工作，所以最后只有清一色的西装皮鞋。
关心那时认为我的着装品味存在问题，
因为那时我和关心因为唱歌比赛拿奖，都是学校里的名人，
我平时工于WOW界，穿衣服自然邋遢了些，
那时胖子对我们说，要散放一点，穿衣服也一样，
于是我们清一色的拖鞋，花短裤，小背心。
关心嗤之以鼻。
于是她就拉着我去各种商店，从大商场一直到路边小店，
服务员就走过来，一脸微笑地说你好欢迎光临，
接着关小姐就说，把这个，这个，还这个，找找看有没有他穿的。
然后服务员就用眼神在我身上摸了一遍，说，有，试衣间在这边。
她给我买牛仔裤，需要系鞋带的板鞋，还要戴手表，穿格子衬衣，再理个发，
她笑吟吟地看着我，说，真帅。
然后我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本来就很帅。
最终我拎着一堆衣服，把她送回宿舍，我就得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回寝室，换回拖鞋短裤等舒服的装备，
然后在网吧里找到正在开荒风暴要塞的胖子大乔HEYMAN，问道，打到哪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