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在外喧哗!”就在双方将拔弩张之际,大帐中传出的怒喝声适时打断了这紧张的气氛。
上官震远猛地掀帘而出,手握剑柄,一双虎目径直扫过正自防备着的李公公等人,最好有停留在了明显一脸不善的杨硕身上:“杨将军,方才可是你在外寻衅滋事!”他压低声音喝问道,语气中充满愤怒。
见上官震远出面了,杨硕虽然很不甘心,但知此事只能就此作罢,遂一抱拳道:“正是末将!末将擅自在营中闹事寻衅,有违军规,还请上官将军责罚!”军中万事以纪律为先,哪怕你再有理,如有违反军规军纪,也必不得侥幸。上官震远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幸亏杨硕反应及时,先行请罪,要是被那李公公率先发难,即使以其皇室宗亲身份,也难免从重责罚。“既然知罪,便去领二十军棍以作惩戒。”趁李公公尚未回过身来,上官震远立刻把杨硕打发走了。
待到杨硕与任博走远了,那让任博倍感纠结的李公公才回过神来,瞟向上官震远,颇有些生气的质问道:“上官将军,这便是你治军之法?怎会容得属下在军中作恶?”
上官震远亦是淡淡的瞟了李公公一眼,答道:“我等皆属宇文大人麾下,治军之法自是严谨非常,有功必赏,有恶必罚。适才杨将军多有冒犯,我已着他前去领罚了,想来李公公应该消气了吧?”
听上官震远将宇文拓的大名搬出来,李公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心头的怨气强自咽下,看了一眼被杨硕打成重伤的兵士,回身对上官震远道:“今日所说之事便有劳将军了,这些民女暂且安置于营中,有将军看押我便不用为此操心了。待到船队抵达大梁之时,我再遣人来将她们带走。”
“公公只管放心。”上官震远回礼道。
深深地望了下杨硕离开的方向,李公公招呼起侍卫们抬起那受伤的兵士头也不回的出了营门。
上官震远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腰间的佩剑,鼻子里生硬的挤出一声轻哼。
“来人,传我之令,命杨硕将军速到大帐!”
…………
杨硕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一条裂痕几乎将桌案撕裂。
“上官大哥为何对那太监如此容忍!”他实在是看不惯那李公公趾高气扬的样子,仗着是郡主府亲随,又是陛下亲派,便不将自己等人放在眼里,更可恨的是,这伙人名为征集民女,实则坑蒙拐骗,强抢硬夺,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忍耐底线,是以才会一怒出手,把那名仗势欺人的官兵打伤。
相比起杨硕,上官震远就显得老辣多了,他微眯着眼,待得杨硕稍稍冷静下来,才开口道:“对方乃是郡主府之人,又是陛下派遣来的,我等又怎能与他争执?现下太师大人尚需独孤郡主为其解围,此时得罪他们绝无好处,是以必须忍耐。”在涉及宇文拓的事情上,上官震远可谓公私分明,虽然本人很不喜欢独孤宁珂,但想到目前似乎只有她才能助其一臂之力,便是有再大的气,有再大的不服,也只能强自按捺住心中之火。
听到上官震远的解释,杨硕一下子泄气了,一屁股坐回案前,犹自不甘的道:“难道就这么眼见他们如这般肆意妄为?还是说……这就是陛下所愿乐见的?”
上官震远的瞳孔猛的紧缩,不露声色地瞟向帐门,见四下无人,才道:“莫要妄自非议陛下,若为人窃听,大人的处境将会更加难堪。”
杨硕咬咬牙,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些被征来的民女呢?上官大哥将她们安置好了吗?”
“都安置好了,她们身上多有伤损,我派了大夫前去救治,权当尽人事吧。”提到那些强征来的民女,上官震远也很是无奈,有心将她们放归,怎奈都是要献与皇上之人,如果只为逞一时之快,届时陛下降罪,怕是连太师大人都无法脱身事外。
沉默了半晌,上官震远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刚才我看你身边的侍卫任博似乎有点不大对劲,他看着那李公公的眼神很是耐人寻味,而且,他抱着的小狼也对李公公非常敌视,一直吠个不停。你可知这是何原因?”
“我也很纳闷,与任博相处一月有余,还是第一次见他如今日这样,还有,满月平日极为乖巧,并未见它对谁表现过丝毫敌意,可今日他们的行为都是反常至极,着实让我摸不着头脑。”说起那一人一狼,杨硕一脸的疑惑。
低头思索片刻,上官震远说道:“你猜,他们会不会是与那李公公有关系,或者是同为郡主府之人,借你之名混入军中的?”
“这个……不会吧?”杨硕愣住了,经过与任博的初步交往,他认为任博并非那种内心阴沉之人,这个人虽然在某些事上不大坦率,有许多东西瞒着自己,但其为人友善,待人真诚,不失为一个热血男儿。这样的一个人,杨硕实是无法想象他会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自己,借以接近太师大人,以图不轨。
“是与不是,日后便知。”上官震远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补充一句后就不再说话。而杨硕也因为他的话陷入了沉默。
这时,帐外传来兵士的通报声:“报两位将军,杨将军侍卫任博求见!”
上官震远与杨硕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异。
他来干什么?
“让他进来。”上官震远答道,他想看看这个不明身份、不明来历,甚至不明目的的人究竟想干些什么。
少时,任博掀帘入帐,对二人恭敬的行礼道:“见过二位将军。”
“你有何事求见我二人?”上官震远直入正题,问道。
早已料到上官震远会有此一举的任博镇定了下心神,将心头的紧张感压下,答道:“上官将军可否知道属下来自何地?”
稍稍皱了皱眉,上官震远暗自疑惑他这是在卖什么关子,遂答道:“本将自是知道,你出身巴蜀,自幼长于西域,可是这与你求见又有何联系?”
“那将军可否知道西域之人的修炼之道?”任博追问道。
“西域人的修炼之道?”不说上官震远,连杨朔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前曾听太师大人说起过,似乎是一种名唤‘魔法’的东西,与我们所修炼的道法有些近似,不知我所言可否正确?”
“正如将军所言,西域之人修炼的确实是一种名叫‘魔法’的修炼之道,与中原的道术原理相近,都是以天地之间的各种元素为主体,利用不同的手法加以运用,已达到辅助或攻击、防御的效果。只是两者对天地元素的运用又有所差别罢了。”任博心头微微一笑,他要的也就是这样的效果。
“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上官震远才一问出口便即反应过来,“莫非你会使用这叫做‘魔法’之物?”
“属下在西域生活多年,自是掌握了此道之法,虽说只是一些皮毛,但专用于某些方面还是绰绰有余了。”任博点头道。
现在上官震远已经对自己的魔法生起了一定的兴趣,只要再加把火,想必就可将其引入自己所设想的计划中。
果然,听闻任博说自己懂得一些皮毛,杨硕抢先问道:“你会魔法吗?为何先前没给我讲过?”
“实际说来,我并不会西域人所说的‘魔法’。”任博微微苦笑,“我所会的,只是运用自身的精神之力,来感知天地间游离的几大元素,在西方,他们称为‘地水风火’四系元素,而在中原,我们则称之为‘金木土水火’五大元素,而我的能力,便是在一定范围内感知这几种元素的存在。”
上官震远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为何我等从未感知到过你所说的天地元素?”
“很简单,只因我的精神力要强过多数人,所以可以略微感知到。”任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郑重地答道。
“可是,你说的这些对我等有何意义?难道只是为了向我们炫耀你能感知到那些‘地水风火’四大元素和‘金木土水火’五系元素?”上官震远面色不善的质问道,虽然他对这种魔法之说很感兴趣,但也并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而不知不觉陷进任博可能设下的圈套中。
“当然有意义。”任博肯定的答复道,抬头望向上官震远,毫不示弱地与其对视,“不知将军是否疑惑今日我为何表现怪异,而满月也是对李公公满是敌意?”
上官震远第一个反应便是将他当场斩杀,没想到还是低估他了,自己与杨硕的商谈他并未在场,却可以一语中的,这样一个人,若是为敌,太师大人的处境无疑会更加危险。
真要说来,他却是高估任博了,任博自是知晓他对自己满怀戒心,今日自己的举动如斯古怪,又怎会不引起他的注意,将自己支开而与杨硕暗中商谈,话题不外乎就是李公公强征民女还有自己之事,所以,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便可得知究竟。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任博对这个世界的无比熟悉。
强自忍住心中的杀意,上官震远稍微平复下心情,低声喝道:“你此来究竟有何目的?”
“属下只想告诉将军一件事——”任博昂首直视那双充斥着浓烈杀机的眼目,“方才在营中,我因满月的怪异举止,而对李公公等人作出试探,经由我的感知,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李公公身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元素波动迹象,也即是说,他的周围不想存在任何一种元素!”
“怎么会!”即使只是一个没有学过任何道术的人,他的身边依然会游离有一定的天地元素,因为天地元素乃是天地间自然生成,无所不在,无物不包,除非使用某些特殊手段,否则绝无可能出现身周毫无元素存在之事,但无论是上官震远,抑或是杨硕,他们都没有从李公公身上察觉到任何隔绝元素的阵法存在。
“属下怀疑这李公公身边藏有精怪妖魔,也许近日来儿童失踪事件就与他们有关。如若二位将军不信,自可去李公公下榻处查看,属下若有半句虚言,自愿接受重罚!”任博最后加了一句,也彻底令上官震远打消了疑惑的念头,虽说仅凭对方一席话就草率相信实属不智,但突然之间,就像当初杨硕所说的,看着任博那张坚毅的脸,与自己对视时毫无半点遮掩闪躲,他没来由的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他自己都没猜到的人。
宇文拓。
眼前这人,竟然与宇文拓年轻时极为相似,可是,他就是说不出到底相似在何处。
相信他!
这个念头一发不可阻止,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去,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能以为一个莫名的想法而陷自身于险地,这不仅关乎大梁军营的安危,更关乎太师大人的处境!
“上官大哥,还是由我去一趟吧。”此时,沉默了良久的杨硕开口说道。
“这……”上官震远破天荒的犹豫了起来,再看着杨硕带着希夷的目光,最后只得道:“好吧,就由你代我前去驿馆一探究竟。”
“是,末将遵命!”杨硕咧嘴一笑,抱拳躬身道。
上官震远又望向任博,一字一顿地道:“任博,本将只望你并未说任何不实之言,如若杨将军有何不测,便是天涯海角,本将亦会将,汝,击,杀。”
…………
“任博,你说的都是真话吗?就是关于李公公的事。”突然之间,杨硕感觉自己这位侍卫变得神秘莫测,根本看不透了,但他还是选择相信他,相信他不会对自己等人不利,不会对太师大人不利。如果自己判断错误的话,就让自己代上官大哥死一遭吧,便算是报答他这些年来对自己的照顾,也为太师大人提了个醒,证实有人正在谋划暗害他。
“既然选择相信我,就不要有任何怀疑。”任博给了他一个“信任我”的眼神,策马朝驿馆奔去,时间过去并不久,或许李公公等人才刚回到驿馆中。此时去尽管有些不合时宜,但也算是捉贼拿赃吧。
未免打草惊蛇,两人在远离驿馆的地方下了马混在人群里慢慢接近驿馆,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叩响了大门。
“请问二位有何事?”驿臣见两人身着甲胄,便知是军中来人,于是恭敬地问道。
“我等特来求见李公公。”杨硕上前一步,答道。
“李公公吗?他们方才回来一会儿,正在房中歇息。需要我去通道吗?”驿臣道。
摆摆手,杨硕说道:“不用了,我们自去见他便是。”
顺着驿臣指的路,两人一路疾行,临到接近,便踮起脚尖,弯腰下伏,以减少暴露的可能。虽说有点不大习惯,丹阳说还是按任博说的办了:“我们真能探到什么吗?”
“我从没认为我们能探出什么。”任博微微一笑。
“那你为何要来?”杨硕追问道。
“对于这位李公公,消息不是用‘探’来的。”蹲在窗沿下,任博极力收敛自身的气息,以做到不惊扰到屋内之人,同时侧耳静听屋内动静。
屋里不时传来踱步声,还有轻微的说话声,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个隋兵径自走了出来,直朝馆外而去。
确定屋里只有李公公一人后,任博冲杨硕做了个手势,还没等杨硕回过神来,他便猛的推开窗户,一跃而入:“大胆奸贼,我特来取你狗命!”
黒之键仿佛将屋内的光亮吸收殆尽,阴沉的天空下,熄灭了烛火的房间中只剩下一道耀眼的辰光,宛如坠落的流星,划破黑暗。
乒——
犹如金属兵刃交击的沉重之声响起,从前无往不利的黒之键雅露玛里恩的锋刃杯东西死死挡住,不得寸进,只余下星空般闪耀的残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视线中。
杨硕见任博突然对李公公发难,大惊失色,如果李公公真有什么恶迹,杀了也就杀了,但如果正好相反,任博也必须得为此偿命了,当下不再犹豫,翻身而起,手中一道符纸激射而出。符纸猛然爆裂出一团细小的火花,点燃了熄灭的烛台,顿时,屋里的事物一目了然。
眼前,任博手持他那把古怪的大剑斩向李公公,却被李公公格挡住了。
如此势大力沉的一剑,被一个小小的太监挡住了!
“果然和我所料的一摸一样啊……”任博却没表现出任何失望之色,反而笑了起来,阴森的笑意,看得杨硕一阵心惊,而对面的李公公目露惊惶,右脚缓缓向后退了一步,竟竟似意图逃跑了。
“还想逃走吗?”任博右手陡然加力,黒之键立时斩断了李公公的兵刃,一剑砍在他手臂上。
出乎杨硕意料的,他的手臂并没有被砍断,那把大剑的剑刃只是斩进一小截便卡住了,仿佛砍在了什么极其坚硬的物体上,不得寸进。
“妖孽,还不现身!”任博往后跃起,避开李公公随手掷来的断剑,大喝道。
如同在回应他一样,李公公的周围蓦然聚集起了一团漆黑的雾状物,将他牢牢地包裹在其中,直至再也看不到一丝的轮廓。杨硕本能的感到一阵心烦与恶心,这种感觉似乎全是来自于这团黑雾,它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就像正在孕育着某种邪恶的生命。
“准备战斗吧,我保管你从没见过这种敌人。”任博的话里漫溢着警惕,还有兴奋,一个妖魔还奈何不了自己,而自己也正好利用它,来试探出自己战斗上的不足之处,再加以改进。
黑雾散去,一个杨硕生平未见的怪物站在原先李公公站立的位置,那是一具光秃秃的骷髅,惨白的骨骼没有任何一丝人类的痕迹,也没有一点肌肉和筋络,就这么凭空连接在一块,看上去更像是小孩拼起来的玩具积木,寸寸黑光环绕与其周围,甚至与昏沉天空下的黑暗都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东西?”杨硕不知道该以什么来称呼它,以他所见,它根本就不是中原应有的精怪。
“西域人称呼它为——邪尸骷髅。”任博紧握剑柄,缓缓答道。
独孤宁珂郡主手下的西方妖魔,随她一道从西方地狱潜入神州结界的先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