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花很早就醒了。在暖暖的炕上，幽暗的天光中，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想着今天得圆旧梦，百感交集。夫妻缘分至深至浅，她和李蜜的缘分从总角时候开始，到现在断断续续，由玩伴到夫妻再到路人甲乙，一晃将近三十年。
忽听院内有动静，她正谛听，就觉得一阵冷风，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出现在脸上方，一双冰手就来卡她的脖子。姜桃花是什么人，少时上树掏过鸟蛋，冬天江面上打过尜，事事争先，样样不让人，一见那两排嘴唇卷边的大牙，脖子一凉就翻手一掌，这一掌就把宛老婆子打得身子一歪，立足不稳，全身扑到熟睡的二凤身上。立时二凤连惊带吓，哇哇放声大哭。
你个死不要脸的，被休了还敢不死心！
那也比你闺女专偷孩儿爹强！
两个女人就老实不客气撕扯起来。
宛娘在院内急得把小龙往大龙怀里一塞，三步两步冲进去加入战团。
你老聒夺了凤凰窝，你个不要脸的女人！
你才夺了我的窝，你有个先来后到没有！
你不要脸，老少通吃，连学生你都勾引！
你不要脸，你勾引全村人！秀才上学，你就把镇上的臭男人往家领！
妈，别打了！别打了！二凤哭喊着。
大龙抱着小龙站在院里，听着屋里肆无忌惮的打骂声，浑身冷汗直流。院内顾总探头探脑地往上屋伸着脖子，一边用眼睛盯着大龙。大门口站一群看热闹的人。
不一会儿姜桃花被秀才半推半拥来到当院。两人都光着脚，母亲脸上成了血葫芦，衣服恰像美国艳舞者的草裙，***半裸着，秀才也是衣衫不整、脸上带伤。二凤哭喊着被老婆子和宛娘推掇到院中，嘴角还流着血。
姜桃花一眼看到大龙和他怀里的小龙，就奔过来来抢孩子：这孽障留他何用？你打我姑娘，我摔死你的野种，免得败坏李家名声！
吓得大龙直脖喊：妈！你是气糊涂了！一边往外跑去。
迎头碰上米雪，他说：先抱一下我弟弟。米雪接过小龙，说你小心点，我看大人们都疯了。
老婆子和宛娘如哼哈二将坚决而果敢地把着上房的门，看到大龙宛娘大叫：小龙呢？大龙不回答，想挤进屋去，宛娘扬起手狠命就是一耳光，打得大龙倒在地上，满脸是血。这下子，姜桃花和李秀才一同扑了上去，四人又撕扯成一团。
大龙从地上站起来，晃晃山响的脑袋，慢慢进了上屋，从炕上捡起爹妈的外衣，又从地上拣起二人的鞋，来到院中。院内战事已停。
男男女女分开了四人。大龙将上衣递给母亲和父亲，又到大门口抱回小龙，坐到苹果树下，无声无息。
宛娘一眼看到小龙，疯了似的冲上来扬起手又给大龙一耳光，再把小龙掳了过去，把小龙吓得哭起来。
大龙只觉得天旋地转，怎么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正在系衣扣的姜桃花嗷的一声，冲宛娘奔过去，却一把被顾总给搡了个跟头：行了吧！有完没完！
宛老婆子看出机会来了，扑上去就是撕咬。二凤吓得站在当地只会大声哭嚎，秀才见二凤不会躲，一脚一爪弄得跌跌撞撞，就把她拉到院外。
等他返回时，见姜桃花身上拉拉淌血，双手被顾总死死扣住，宛老婆子招招不留活手，手上都挂着肉丝丝了。太惨了，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他一小的伙伴。他冲过去，一把将宛老婆子推到一边：干什么你！还想弄死谁吗？
宛老婆子眼都红了，使出绝命双抓，一把抓住秀才的命根，大叫：挡我者死！
这下子，秀才翻了白眼，象一片抹布一样委顿于地。
宛老婆子松手得意地笑道：跟我斗！我弄残了你！
宛娘惊呼一声：妈！你干什么，你真弄死秀才了！
所有的人都围着秀才，掐人中，拍脑袋，秀才这才缓醒过来。几个人要扶他，他苍白着脸摆摆手，在地上坐着起不来了。
闹闹！不出人命不罢休是吧！顾总说。
你到底跟谁过你说！姜桃花又一指院门口那看热闹的村人。大家都是个见证。
你也不要个脸了，你都嫁了汉子，还来这闹什么闹！宛娘说。
李秀才，你现在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宛老婆子说。
大龙又醒了，他本来给打懵了，但一听这话，激灵一下站起来，眼睛亮得都有了热度，不错眼珠地看着爹。所有的人都看着秀才。
只见李秀才仰头望天，一滴清泪顺鼻翼滚落。他叹口气：桃花，你还是走吧！你那也是一家人家呢，回去好好过日子。
李蜜，你不是人！姜桃花大骂。
桃花，你不明白吗，我们回不去了！他挣扎着爬起身来进了上屋，就再也没出来。
听见了吗？顾总说，我这个村长是公道的。秀才留谁是谁，这下你请回吧。
宛娘呸了一口也进了上屋，立时传来打扫房间摔摔打打的声音。野花成堆往外飞，落在院中，有的砸在姜桃花身上。
死不要脸，自己有男人还想再霸一个，一个男的不够你开窑子，满世界男人都归你！宛老婆子骂。
娘，你坐下。大龙扶姜桃花坐在树下，拾起鞋，抬起娘的脚，小心地将脚底板的血污抹抹，一只一只穿好，又扶起娘说：娘，先回去吧。
姜桃花哇地一声大哭，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钻进大龙的怀里，大龙无所措插足地扎煞着双臂，这下子鼻涕眼泪抹了一衣襟。
你个死不要脸的有什么脸哭！老婆子挥着铁锹冲上来就拍。
行了！大龙大吼一声，夺过铁锹往地上一扔。老婆子一楞，冲上来连撕带打。
大龙护着妈和妹忍着老婆子的无敌神抓走到院外。于是村道上出现了一幅奇特的风景，一个小小少年护着一个中年妇女和小姑娘往村外走，一个老婆子又叫又跳在少年身上又咬又抓。后面还跟着长长的一队人看热闹。
到了村口大树下，大龙终于失却了耐性，他一推老婆子，姥！好歹我也叫你一声姥姥，别逼我好不好！
大娘，过分了，你看大龙多仁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看热闹的人里有人说。
再说了，你都把大龙娘打出村了，还想怎么的？
老婆子这才停了手，看看四周，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走吧娘。大龙冲娘挥挥手。
看着娘和妹远去的身影，大龙对老婆子说：姥，还有力气回家吗？
没力气你还背着我呀！你个喂不熟的狗崽子。说完起身噔噔向村里奔去。大龙回身望望娘和妹的身影已成二个小黑点。
有人拍拍他的肩，是小震他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