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
或许,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绿妖。
俊美的容颜,漆黑发亮的眸,绿如海藻的青丝,还有那时常抿成一条线的薄唇,锐利如刀削。一出生,就是个美丽的孩子,璀璨耀眼,如月光宝石。只是,除了美丽却没有任何的力量。
记忆里,母亲抱着他的时候,美丽狭长的眼角会落下晶亮的液体,一颗一颗,缓缓滑落,璀璨如星,舌头轻舔,咸而酸涩,并不可口。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在人间,名叫眼泪。
人,是唯一会哭泣流泪的成员,泪水,代表脆弱,不堪,无能,耻辱。可是,高傲尊贵,一如母亲,为什么也会如凡夫俗子般流泪,夜夜未眠,对月独醉,似有万般愁苦,凄然于心,微微酸疼。
他深深不解,却没有发问。每次每次,轻声唤着娘亲,手儿虽小,却无比温暖,轻抚上娘亲的脸,细腻如缎,吹弹可破,白皙如瓷,轻抚过唇,柔软娇艳,宛若飘落风中的,朵朵花瓣,脆弱不堪。
“娘亲……”他低声呼唤,童稚的眸,纯净如水。
“云儿——”娘亲突然紧紧的拥住他,是那么的紧,那么用力,以至于他连呼吸都变得分外困难,似要窒息。
哪怕这是个没有丁点温度的拥抱,他却依然觉得温暖如春,美好如梦。
他的娘亲蓝绮,是传说中的万年蛇妖,统领着庞大的蛇族。
有着无尚的法力,完美的容颜,受万民景仰,高高在上,容不得丝毫侵犯。
他从来就没见过比娘亲更美的女子。青丝倾泻,美如绸缎,三千缠绕。桃花小脸,深绿蛇眸,肤如凝脂,肌如白玉,青葱玉手,妖娆娇躯。
她的美,有如天地初开般震慑,恍若五彩朝霞般璀璨。只消一眼,便足以让天下间所有男子泥足深陷,痴情相顾,无法自拔。
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
可儿时的记忆里,娘亲总爱站在漆黑夜色中,随风起舞,寂寞如斯,清泪徐徐,一颗一颗冰凉的液体,渐染着深蓝色的夜空,凄楚落寞,痛苦不堪。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娘亲起舞时,口中反复念叨着此句,轻扬婉转,低哑哀戚。
渐渐的,他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开始慢慢的,知晓所有的始末,所有华丽的过往。
“为什么不和我玩?”遭到拒绝,上官云有些许的难过,执着的问道,手里还牢牢抱着小木马,那是他熬了好几个晚上做的。
“你不是我们的同类,你是低贱凡人的孩子,你是半妖!”
“啊!半妖啊——别过来!别过来,离我远点!”
“对!我们才不要和半妖玩呢!别过来!”
“哈哈,你是半妖,半妖啊!哈哈哈!”
“半妖!滚远点!脏死了!”
“滚开!滚开!死半妖!”
“半妖?”他喃喃自语,有了瞬间的恍惚。
转过身,意外的发现娘亲正含泪对他笑着,笑容凄美苍凉,温柔的张开双臂,走上前紧紧将上官云搂在怀中。
大颗大颗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颊,明明是冰凉无比,却如同烙铁般,灼伤了他的肌肤。
“娘,半妖是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和我玩?”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冰凉却又灼热的液体,涌的更凶了,犹如万马奔腾,肆意流畅。
此时此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蛇族女王,不是万蛇景仰的蛇族统领。她更像个孩子,一个被遗弃的可怜孩子。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明白母亲的脆弱,小小的心埋下了的种子,悄然间破土而出。
他开始懂得,那些液体,叫做眼泪,代表着悲伤,代表着无奈。蛇不会流泪,可是,娘亲,哭了……
女人的眼泪在男人眼中,是柔弱的象征,需要呵护,需要安抚。
可是,娘亲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蛇族的女王,她是蛇界的象征。美到极致,也成了妖。如果王无法保护整个族类,那么暴动即将发生。
狼族趁机偷袭,蛇族长年衰败,一战下来,溃不成军。
血!血!血!
污黑的血煮熟了整片蛇族的领地,肆意的火燃透了半片天空,如血的残阳刺红了眼,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烧焦的味道,满地狼藉的蛇尸腥臭腐烂,淋漓的鲜血将大地染成了暗红色。
残暴的哀鸣,长嘶,狂笑声交织,利剑穿过骨节,刺破血肉,血液喷薄而出的声音交错,他拼命的缩着身子,死亡的恐惧如毒辣的荆棘,狠狠的抽打在他小小的身体上。
这场战役,对于蛇族,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狼族的首领夜枭将娘亲绑在圆石柱上,残忍狰狞的笑着,做出了永远都不能被原谅的兽刑!!
哗啦——
白皙娇嫩的躯体就那么赤倮裸的曝露在众人的眼球中,羞耻,可恨。
夜枭唇角微扬,勾出邪魅疯狂的笑,刀子般的手紧扣住蓝绮的下颌,仿佛要捏碎她的颌骨,狠狠吻上她的唇,贪婪而剧烈的吮吸着,眼神焦灼而炙热,如同荒原上拼命燃烧的无垠野火,几欲要将所有一切焚烧殆尽。
禽兽!!
他记得娘亲在破骂后死死咬住唇,再没发出过声音。破裂的唇角溢出妖娆的血,鲜红刺目,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直接贯穿他的心脏,腐骨钻心的疼。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懂得,什么叫做无力,什么叫做痛苦,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因为,他被迫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切,看着自己的母亲被邪恶的夜枭,一点一点的羞辱,一点一点的摧残,一点一点的啃噬,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好恨!好恨!恨得骨髓都要腐烂了!恨到整个天地都要毁灭了!
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半妖之身!
恨那个带给娘亲伤痛的混蛋!恨当众羞辱娘亲的狼妖夜枭!
恨!恨!恨!
恨天恨地恨世人!
所有的恨意交织成庞大的网,厚重如潮,将他牢牢的网在其中,透不过气来。他真想刺瞎双目,不忍见到那些不堪的画面。
雪白的肌肤印下数不清的青紫吻痕,那些耻辱的烙印犹如一枚枚铆钉,狠狠的钉在他的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疼的撕心裂肺!
蓝绮始终骄傲的扬着头,一如在主持大典时那般的冷漠、高贵、神圣不可侵犯。
“该死!该死!他有什么好?是他让你落到这步田地!让你失去了你的王国!有什么好!有什么好!为什么你还爱着那个混蛋!那个懦夫!”狼族首领夜枭咆哮着,嘶吼声震裂了整片大地,黑眸中除了残忍,竟多了抹不易察觉的伤痛。
异常难堪的沉默,蓝绮冷漠的眼睛里竟也埋着不易察觉的疼痛,却依旧倔强的死咬下唇,不吭半声。
“蓝绮,该死的女人!说!说你不爱那个懦夫!不然我要你所有的族类为你的倔强陪葬!包括你和他的孽种——!!!”
“你杀了我吧,夜枭。用我的血来平息所有的一切,放过我的族人,还有我的孩子。”
“有多少东西是你珍爱的?蓝绮,我要统统毁掉!看着我!看着我啊!”夜枭狂怒的咆哮,却掩不住语气里那丝抽痛。
蓝绮的沉默令夜枭羞恼,他拼命的吻上她红艳的唇,辗转反侧,是那么用力狂野,好像要活生生把她吞掉一样!
“我要毁了你珍爱的一切,只剩我!让你只能爱我——”
“我爱他!”蓝绮的目光坚定,仿佛山一般无可动摇。
“你——”
啪!
一记响亮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上官云孱弱的身躯上,皮开肉绽的疼痛钻心刺骨,他铁青着脸,恨恨的瞪着夜枭,望着他手中的荆棘鞭,忽然间,失了所有的恐惧。
“说,说你爱我!否则,我就活活打死他!半妖,乃天地不容!”夜枭作势又要挥鞭。
“不——!!住手——!!”
“说还是不说?”夜枭的声音邪魅喑哑,笑容毒辣俊美。
“说,我说!别伤害我的孩子。”
“不是这一句!”
啪!!
又一记狠辣的毒鞭抽打在上官云的身上,还没等他来得及咬住唇,一把雪白的盐洒了上来,淋着那斑斓的伤口。一时之间,疼的他骨髓钻疼,心肺如万针刺入,痛的凄厉,极致。
“不——!!”蓝绮心如刀割,痛苦的长嘶,湛蓝色的眸,落下了透明的泪,美如桃花流落。
“蓝儿,都是你不乖,要是你乖乖的,你的宝贝儿子就不必受这种苦了,你说是不是呢?”
“夜枭,你好狠,是英雄就和我单打独斗,拿云儿威胁我,算什么英雄?简直有如你狼王的威名!有损你狼王的骄傲!”如果不是他抓了云儿,凭自己的万年道行,岂会落到他手中,蓝绮顾不上狼狈,厉声激道。
“骄傲?我的骄傲都被你给毁了!从你背弃了蛇狼两族的联姻,跟了那个凡夫俗子,生下了那个孽种以后!毁了我的是你,蓝绮,你到现在才跟我谈骄傲?不觉得可笑吗?”
“不要忘记是谁先背叛在先,夜枭,你不觉得这样狡辩很卑鄙无耻,失了风范?”
“我说过我只爱你,当**只是喝醉酒,把狐女误当做你,所以才……”夜枭半垂下头,微微懊恼。
“没有所以!夜枭,背叛就是背叛,你先背叛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背起蛇狼两族的联姻!”蓝绮句句在理,咄咄逼人,傲然风绝。
“可你不该爱他!更不该为他生下孩子!你不该——!!”夜枭眸中火焰燃烧,大掌狠狠捏住蓝绮的下颌,狂怒的咆哮道。
“放开我——”
“不放!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