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逸当然是不放过机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会用心照顾她!”
来茴很别扭,她知道,这是妈故意说给她和周于谦听的,目的就是让他们俩都死心,也为了扳回面子,他“糟蹋”了她女儿,她就要让他晓得在女儿心里他根本算不得什么。真是,何必硬要给人难堪呢?周于谦又不可能爱她,顶多是不舍而已,她哀戚地想,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周于谦,见他也正看过来,积羞成怒的脸阴沉如寒冰,她难过地垂下头,只是一瞬的心虚胆弱,再抬头,只来得及看到周于谦离开的背影。
她差一点就冲动得追出去了,脚动了几动,便似生生地粘在地板上一般,她自私地想,是他自己要来的,事情没解决,以他的性格不会离开。像是吃了定心丸,她回头跟母亲愉快地聊起来,风波好像就这么过去了,如果来如芸不说那么句话---
“我这几晚总梦见你外婆,小茴呀,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妈这几天想她想得紧。”她的泪珠子只管往外滚,溜溜地几道亮痕割了她的脸,后面的话,来茴听得不甚真实---“梦里你外婆说我咋总光着脚咧,你看要有时间了就去给我买双布鞋,行不?”
“好,我知道您要黑布白底子的布鞋,自己剪鞋样,针线纳的底是不是?妈---”撑了一个上午的来茴终于撕心裂肺地哭出来,这才想起,妈有几年没穿过鞋了?病痛磨死了人,她心疼得承受不住,只顾说着让自己安心的话:“不只买鞋,我还给您织了件毛衣,袖子接上就可以穿了,待会儿我连鞋一并给您拿过来,可是妈,您得吃胖点儿,我那毛衣织大了,妈这么瘦穿上可不好看……”
来如芸黄皮皮的脸笑开了,笑得像朵花---黄褐色的树干上开了朵花,遗世孤立的美,美得让谢家逸心惊肉跳。
“好,吃胖点儿,妈晚饭想吃红烧肉,小余呀---待会儿去给阿姨买好不?小茴,家逸,你们都走吧,妈累了,想睡会儿!”
她吃了人生里最后一顿红烧肉,是等在外面的周于谦让欧阳的几个大厨忙了几个小时做出来的,红澄澄的肉皮,软腻的肥肉,入口即化,小余说---阿姨边吃边说好香,问她还想不想吃,她却说不想了。
当晚,来如芸脑出血去逝,享年五十一岁。
在来茴打电话让舅妈纳鞋底的后,在她刚接上毛衣袖子的时候,周于谦碰碎了一个茶杯,“砰”的一声,她的世界在眼前一块块地碎掉了,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