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架特殊的飞机。客货两用。这种飞机,跟美国大片里二战时候的轰炸机一样。机舱里靠两侧只有两排座位,座位不是朝前,而是侧位。中间走廊空间很大,但排满了各式各样的木箱、铁箱。机舱不高,连旭这样矮个的都不得不半低着头钻进去。
和他们一起飞行的,居然还有两只羊。它们被装在和旭正好对面的一个木箱子里,脖子上拴着绳子,另一头系在木箱的一块木条上。只有两个头探出来,四只溜圆的眼睛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大声的“咩咩”叫着,仿佛被发动机的声音所惊吓。
两只硕大的螺旋桨,一只发动起来并转速平稳之后,另一只才慢慢启动。发动机那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几乎把耳膜都要震破。
飞机终于腾空而起。飞行高度不是很高,在第一层和第二层云层之间穿行。偶尔钻出云层的时候,居然能俯瞰到著名的尼罗河。下面的河流清晰入目。那分明是三条大河,乍看像是一个大写的“人”字,蜿蜒地铺在喀土穆的怀抱中。阿拉伯语中“喀土穆”的意思是“大象鼻子”,因为清、白尼罗河的合拢处,形状酷似一只硕大的象鼻,喀土穆因此而得名。
远远看去,青、白尼罗河仿佛两个久别的恋人,先是若即若离,羞羞答答,然而才渐渐地依偎在一起。喧嚷的蓝色的青尼罗河与恬静的相对清澈的白尼罗河在喀土穆交汇融合。气势恢宏。在两河汇合处的青尼罗河河床中央有一小岛,将青尼罗河一分为二。南边一股水在小岛南侧同白尼罗河相遇,然后向前流去,又在小岛北端同其另一股水汇合。青、白尼罗河由此合二为一,称为尼罗河。
河水在交融的一刹那变得湍急起来,聚集成一股强大的水流,以势不可挡之势汹涌向北挺进。有趣的是,在斑驳的阳光下,合股后的200多米宽的水面上,两条河水依然保持着各自的颜色,一蓝一白,泾渭分明,就像两条色调鲜明的绣带平铺在一起,绵延数公里,构成绝妙的“喀土穆奇观”。
飞机继续向南飞行。逐渐地,城市见不到了。乡村多了起来,但是稀稀落落的,村子的规模不大,散落在不多的几棵树木之间。地面上,除了黄色褐色的沙子,就是浅灰色的荒草。旱季就是这样,满目的凄凉。还有一些积水的地方,那就是沼泽了。积水的潭子面积并不大,平静的水面反射着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的颜色。角度恰好时,还能反射出强烈的太阳的光芒。从空中望去,和撒落的宝石珍珠确实没什么两样。
居然还有一条尘土飞扬的大路。来来往往的施工车辆歪歪扭扭地在路上蹒跚而行。居然还有这么大一个工程在施工。不用说,百分之九十是中国公司了。来苏丹,甚至整个非洲大陆施工的中国公司非常多,BGP只是其中很小的一员而已。这些公司从事修路、建桥、盖楼、水电、矿业、木材、电信等等各行各业的工程。他们发挥着各式各样的优势,为中国和当地国家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为经济发展注入了活力。
苏丹是一个饱受战乱之苦的国家。从上世纪五十年代独立开始,南方和北方之间先后进行过两次大规模内战。战乱的总时间高达将近三十年,死亡人数高达二百多万,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平民。更有五百万平民流离失所。成为二战之后平民死伤最多的内战。内战损失如此惨痛,导致南北双方终于在今年一月九日握手言和,达成一项和平协议。承诺在五年之后举行南苏丹全民公决,全体南苏丹选民可以投票决定南苏丹的前途和命运,是独立还是继续高度自治。而争议的焦点,南苏丹和北苏丹的交界处,历来争夺的核心地区----盛产石油的阿布耶伊地区,则单独举行一次全民公决,选择究竟加入南方还是北方。
就是在这样一个大的背景下,旭来到了这个处在刚刚平息战火,而争议依然存在的地方。大的战争虽然停止,小的冲突则是难免。未来的这段日子将怎样度过?平安还是危险?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从物探局一九九七年第一次进入苏丹以来,前后共有几百人次在这个地区施工,只发生过一次反政府武装针对中国人的绑架未遂事件。想必反政府武装对中国人的敌意不是很大,政府军对中国人的保护措施还是很有效的。
飞机开始缓慢下降。又在一阵颤抖之中,那只羊惊恐的叫声里,平安着陆了。这是一个再简易不过的机场。一条红土砂石跑道,跑道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一个简易房子,看上去还算得上是水泥结构的。这就是候机厅了。国内旅行,出机场的手续简单多了。还有项目部驻黑格里支撑点的工作人员来接,更顺利了。
这里和喀土穆不同,黑人多了,阿拉伯人少了,穆斯林常穿的袍子也少多了。
“林旭,你今天在这里休息一天。明天早晨六点出发,去队上。”
“好的。有什么东西需要带到队上吗?”
“有。这件事由我来办。你明早六点准备好就行。还有,把你的护照机票交给我,我去办签证延期。另外,杨利盟给你个人准备了一些物品,一会儿你去我那里拿。”
“好!噢?他没跟我说呀。谢谢了!”旭有些奇怪,盟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呢?
盟给他了他五样东西。三双很厚的长腿袜子,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一顶双层细孔蚊帐。
“杨利盟跟我说你是搞仪器的对吧?他说你天天跑工地,条件艰苦,蚊子太多。这种袜子和蚊帐特好,蚊子叮不进去。瑞士军刀是在野外遇到什么突发情况用的。你一定要随身带在身边。刀刃特别锋利,你注意点。这是从他的个人物品里拿出来的。”
“谢谢!谢谢!”盟真细心!这份友情,尤其珍贵。
六点,天刚刚微亮。旭就上路了。去这个队只有他一个人。一辆单排丰田皮卡。副座上能坐两个人,有一个军人和他坐在一起,是保护他的。货厢里装了满满一车东西。好像并不太重,多数是食品。用苫布罩上,绳子拉紧。车子就在坑坑洼洼的砂石路上吼叫着行进。还有大约三个月正式进入雨季,路上水不太多,但被压坏的路面太多,沟坎特别多。司机一直在繁忙的换挡,刹车,踩油门。幸好路上基本上没有车,不然,为了躲开沟坎而左冲右突的车子,该有多危险!但是速度不能太慢,因为到达小队驻地最少要用五个半小时!
一路上旭并不怎么说话,只是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旁边的两位可是谈兴颇高,好像是几年未见的朋友那样,叽里呱啦的侃着大山。有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话题争论起来,声调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连手也做起了夸张的动作,戳戳点点。难道在指点江山?只是在旭的一声大喊“Nosafe!(不安全)”之后,才有所收敛。但是用不了多久,他们又会故态复萌。
路的两侧都是荒凉的野草。基本没有什么庄稼地。越往南走,草越多,水塘越多。路上的积水也越多。还没到雨季,就这么多水!难道工区也在沼泽地区?
司机每隔两个小时停车休息一会儿。旭也累得够呛。他还从来没有一次性的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车。更别说在这种路面了。再加上挨着他坐着的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奇怪的味道,更使他一阵阵反胃。他还从来没有晕过车,这次,恐怕是难以幸免了。连这两位非常爱说的非洲朋友也逐渐闭上了嘴巴,旁边的军人扶着他的枪,脑袋左摇右摆地随着车打起晃来。
太阳马上就要转到天空的正中。已经十一点了。算起来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达驻地。旭心里越来越急切,他浑身的肌肉酸痛不已,脑袋里更是目眩神迷。好像都能听到骨头关节咯吱咯吱扭动的声音。可是,越想早点到达,路程反而显得越远,车子显得越慢,而劳累烦躁的情绪也越来越强烈。
意外到底还是发生了。右后轮胎瘪了。两个人立刻紧张起来。军人迅速下车,离开车大约十来米的距离,保持着高度紧张的警戒姿势,平端着枪,眼珠子不住的扫来扫去,来回逡巡着。而司机也不顾上地面的积水和轮胎上的泥巴了。打千斤顶,卸螺丝,更换轮胎,上紧螺丝。一气呵成,训练有素。掐了掐表,前后一共用时二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