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疫情越来越严重了,大有流行全国的趋势。只有XJQH等地影响较小。这引起了中央政府的高度重视,中央发出指示,要求采取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严格的人口流动管控措施。尽全力控制非典病毒的传播和扩散。
旭所在的特勘处形势也骤然紧张起来。上边下了死命令,要求各个单位采取更加严格的管控措施。只要某一单位出现一例非典患者,则此单位所有大小领导将一律受到处分!人员流动受到严格管控。包括旭在内的很多操作员,正在接受仪器操作技术培训。接到这个消息后,他们被告知,凡是在这里的,严禁外出;凡是在家的,严禁来单位。每个人都得到一个“出入卡”,没有出入卡的,禁止进入办公楼和院区!
“完了。”旭心里暗暗叫苦,“咫尺天涯,短期内见不到老婆和孩子了!”但是,他有责任有义务配合,和国家公司保持步调一致。这是国家大事,也是为每个人、每个家庭负责,让回去也不回去!
职工二医院和长沟会议中心成了“隔离中心”。凡是从外面出工回来的,不论国际国内,一律先进入隔离中心观察半个月,哪怕家和医院只有一墙之隔!
各个小区的大门口,各个办公楼门口,各个楼房单元门口,都贴满了告示。
“凡是有外出史的人员,严禁入内!”。
所有的人都戴上了白口罩。售卖口罩的商家和医院,一度脱销。
学校停课了,商场停业了,连街心公园都关了门。
县城周边的大小村庄,所有的入口都被堵死,所有车辆和人员一律只许出,不许进。
不时有非典患者死亡的消息传来。连医生都有被感染而死亡的事件!“患难见英雄。”英雄不止是战场上才出现的。现在,所有的医务工作者都是英雄。这本身就是一场战争,一场另一种形式的战争:非典阻击战。
时间进入六月份,非典疫情刚刚显露出缓解的迹象。仪器部主任却把旭叫到办公室。
“北疆那边有台系统二,一千二百公里山地二维,估计能干一年。你去吧。”
旭很意外。“这个时候去?”他问道。
“对,很紧急。”主任回答道。
其实旭不想再上系统二了。这种仪器马上就要淘汰了。408多好啊!
“你先去吧,系统二老了,现在没几个人能玩得转了。队长是你们原先一处的,点名要的你!”主任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
他心里又嘀咕起来,“点名要的我?队长是谁呢?既然这样,去就去吧。干什么仪器不是一样嘛!何况对系统二,自己确实非常熟练。”
确实是这样,再老旧的系统二在他手里,总是变得服服帖帖听使唤。他干系统二,是出了名的了。
“好吧,什么时候出发?”他问主任。
“两天之内。”
又是两天之内!
“我得回家收拾行李。”在这个节骨眼回去,不知道院里的门卫会不会让他进门?
“好!另外,你走的时候还得来这里领一些路上应急的药品和口罩等用品,有车送你。”
工作要开展,非典也必须要防范。
出工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老婆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心情?本来老婆期望着他哄孩子呢,谁承想哄了还不到两个月,就来参加培训,培训还没结束就被非典堵在单位回不了家。现在能回家了,却只能在家呆一天多的时间就要出工!
“你路上多注意!”妻对他这次出行极为担心。
“放心吧,我们单位提供的防范措施做得很到位,国家也在想尽办法控制。我这次出工是去XJ那里的疫情很轻微的。没事!”他一边安慰着妻,一边亲吻着女儿,一边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妻无声的流着泪。见到妈妈在哭,不明就里的女儿也跟着“哇”的一声开起了声。他害怕这哭泣,更害怕这场面。他强忍住自己,也不敢回头,快步走出大院,拦了辆出租,一骑绝尘而去。
司机抽了一片纸巾给他,“擦擦吧”。
“嗯?”他有些意外,更无比感动。原来自己的眼角也挂着泪水呢。去擦时,却发现,又是一片“心相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能当着妻儿面。
偌大一个BJ西客站,居然也冷清到了极点。站前广场上一字排开停放着十几辆急救车。不少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正在执勤。进站口安装了红外体温测试仪。每个进站的旅客,必须测试体温,合格后才能入内。一旦发现有体温超标的,直接送到指定的医院隔离。
十多个能各自容纳几千人的候车室,如今全部加起来也到不了两千人。空旷,辽阔。曾经的熙熙攘攘、人声嘈杂消失了,广播喇叭发出的声音,能够在空空荡荡的候车室里绕好几个圈,也不见丝毫减弱。
检票根本都不需要排几十米长的队了。检票口也多了个红外体温测试仪,经过那里的时候必须稍停一下,体温合格才能上车。
连火车都压缩了。原本每趟十几节车厢的旅客列车,只剩下了四、五节。最大程度减少旅客输送量,减少交叉感染的几率。乘务员每隔十二个小时为旅客轮流测量体温。工作细致而有条不紊。
旭终究还是对妻儿不放心。如果开了课,孩子怎么办?谁来哄啊?妈妈的身体还不是很好,只能救急,长期坚持肯定不行。小舅子家也马上就要生了,就在这两三个月之内。岳母马上就要“身兼数职”!他跟老婆商量的时候,老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就尽管走你的吧!你出你的工,出去后家里的事情就别操心了!”
火车平稳地行驶着。只拉着四节车厢,机车负重少了,速度当然也就快多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HN境内。夜已经很深了,他却越来越睡不着。索性,给老婆写封信吧!他决定,要认真经营自己的婚姻,要认真爱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家。
他写道:
亲爱的老婆:
我爱你!我爱宝宝!
都说婚姻是围城,可是围城也有很多种。有色彩斑斓的城,有激情四射的城,有风景如画的城,更有沉稳悠久的城。城的精彩与否,完全取决于这个城的居民。如果不爱它,城当然就破败;如果爱它,城当然就美丽。
让我们一起来经营我们的城吧!让自己的城成为一个幸福的,安康的,向上的,发展的城。
可是,老婆。我也知道,自从嫁给我,你还没有跟我过上一天好日子呢。我总是在让你为我付出,为我担心,为我遥望,为我渴盼,为我养育,为我承受着生活的种种累!
可是,两年半了,我给了你什么呢?
曾经,我只给你倒过你一杯水,一杯白开水。可是,你却告诉我,这杯水好甜!甜在哪里呢?你说,里面有老公的心的味道。
曾经,我只给你盛过一碗粥,一碗普通的玉米粥。可是,你却告诉我,这粥的味道和别的时候的大不相同!不同在哪里?你说,里面有老公的呼吸的味道!
我还笑你,你也太容易满足了,你也太会想象了!现在我才知道,女人对爱,对家庭,对男人的要求看上去很高很高,实际上却很低很低的。
我太过忽略你了,老婆。国之所以成为国,是因为她有凝聚力。家之所以成为家,是因为她有我们的爱。所以,我要把我的爱,倾注于你和孩子的身上。每时每刻都想着你们,在乎你们,为咱们的家,奉献一切!
我这次出工,也没有事先和你商量。可是,你知道,我们单位的工作安排,往往具有某种突然性。过去一封电报,现在一个电话。指令发过来,马上就得走。虽然不是军人,却有着和军人一样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尽管非典还没有完全过去,形势依然比较紧张,但上边需要,必须得走!老婆,请你理解一下吧。XJ那边疫情轻微的多,你尽管放心。到了之后我马上给你打电话!
你们在家也要多注意!公共汽车通行之后,还让咱妈来。再怎么也能帮你一点。哪怕替你洗洗碗,擦擦地,也是替你分担一些劳累。
孩子半夜哭,你也不要管她,哭累了她自己就睡了。你再也不要整夜抱着她了!相比她,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爱你!
你所爱的老公
他记得嘉峪关的站台上有个邮政信箱。到了那里,马上就把信寄回去。
终于到了目的地—库尔勒。没有想到,刚一到达,便被关进原三处招待所进行“隔离”。这是公司总部下达的命令。“所有从内地赴疆的人员,一律隔离观察两周。严禁外出。”
也好,利用这半个月的时间,把新得到的这本《了凡四训》好好读一下。
这是一本绝好的书。是一本非常值得借鉴的认识命运,改造命运的好书。虽然只是一名古时文人留给后代的家训,但其能够为流传几千年,遍布几大洲的佛教所接受,并替其广为传播,足以证明它所讲述的道理的正确性和深刻性。
这本书的可贵之处在于,它成功地糅合了儒家、道家、佛家三者之间共通的思想。不光儒释道,世界上其它各种宗教,无不劝人向善,做好事,做好人,知命惧命,敬畏天地鬼神,恪守孝道,修身处事。
这本书,主要观点便是,把“命”和“运”分开来。他强调,“命”是先天的,不可改变,而“运”是后天的,可以改变。
如何改变呢?主要从改过、积善、谦德这三个方面。认识到自己的过失,多做善事好事,增加自己谦虚的德行。
他在庆幸,自己有福。有福得到这本书。以这本书为镜,努力按照书中的训诫去实行,那自己未来的生活之路便会“正”得多了。
如饥似渴。半个月的时间,他看了三遍才把这本书吃得透了一些。
看来,现今被大多数人所信奉的“学习改变命运”这一信条,讲得有些片面了。只顾学习,不做德行上的修养,怎么能行呢?
隔离刚刚结束,旭马上赶到特勘处设在原三处仪修站的靠前支持点去报到。这里有仪器部一位副主任在做靠前支持工作。
“主任,隔离结束了。对我有什么安排吗?”旭开门见山。他们已经很熟识了。
“哦,身体没事吧?”主任问道。
“挺好的,就是隔离期间伙食不太好,吃不饱。呵呵。”他如实回答。
“嗨,出来了就不要那么讲究了。你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走,去北疆,你的组长。吐哈经理部有一个队,北疆雨水多,风雪大,去年用的388,容易产生串感应。改系统二了。我考虑到你干系统二不错,你去!”主任说明原委。
“好。什么时候动身?”旭又问。
“队上催得紧。今天就走。”
“今天?!订票来得及吗?仪器在哪?”旭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应该可以。仪器和司机室从东疆调配的。你们马上回去准备一下。”主任又是一个明确的指令。
他们一行三个,出了主任室,一路上商量着。其中一个说,“咱们打出租去吧。”
“出租?这么远,得五百多公里吧?得多少钱啊!”旭有些吃惊。
“咱们四个人呢,正好一辆车。有条近路,听说是战备路,几乎是直线翻越天山。全部都是砂石路。走达坂,很近。还能吃上马肉,看上冰川呢!”那人说道。他的说法有些诱惑,冰川到底什么样子?真想见识见识!
“危险不危险?”旭又问。
“这条路每年只能通不到两个月。现在七月份没事。其余时间大雪封山。”
“好,咱们就这么走了。”旭也来了个爽快的。另外两个也很赞成。
上路了。一辆捷达,车况不错。司机的驾驶技术看上去也很熟练。跟司机说明了路线之后,没想到他也很兴奋。他说,“有好几年没有走那条路了。正好这次再去好好养养眼。”
“养眼?”旭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呵呵,风景秀丽呀!我不跟你细说,你边走边看就行了。”
“哈哈,好!”
车子掠过博斯腾湖。博斯腾湖古称“西海”,唐代称谓“鱼海”,清代中期定名为博斯腾湖,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吞吐湖。这里水域辽阔,烟波浩淼;西南小湖区,河道蜿蜒,芦苇丛生,禽鸣鱼跃,一派江南水乡景色,故有“西塞明珠”之美称。博湖的最大特色就是集大漠与水乡景色于一体,兼具苍凉和柔美的特质。
一直向北。再往里走,山峰逐渐密集了起来。哪里还有什么美丽的景色!乱石遍地,满目都是光秃秃的灰色。司机却让大家别着急失望,再往上走,景色就会大不同!
果然,绕过一个圆滚滚的山丘,一大片油绿色的山间草原扑面而来。这里的峰,与临近山脉边缘的完全不同。一个个都划着美妙的曲线,披着葱绿的衣裳。草皮有大约十厘米后,密密实实地铺展在那里,间或点缀着几个蒙古包,牛羊成群,悠然自得地穿行在绿草和云彩之间。这里是MGZ人的牧场。
一块块的白云,缓缓向东方飘游着。偶尔遮住太阳的时候,其边缘便幻化出斑斓的彩色,光影交错着,投射在山坡草地上。人间仙境。
捷达继续向上攀行,海拔逐渐升高,慢慢被白云淹没。终于腾云驾雾了!终于也做了一回神仙!前面的视线有些不清,车的速度减了下来。原来,云在地面的时候,不就是雾吗!雾升到空中,也就形成了云。同一个东西,只因为距离人眼的远近不同,就成了两个不同的东西。
终于钻出了云的地界。回望时,云被他们踩在了脚下。云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了。从上往下看,云的颜色只剩下了白色,反射着太阳光,明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往上看时,吓了旭一大跳。山的样子变得非常恐怖。看来这里就要到天山之巅了吧?每个峰顶都是大大小小的黑青色的乱石堆砌起来的。石头上有墨绿色的苔藓生长,几乎每个石缝间都有潺潺细细的水渗出,逐渐汇聚成条条小溪,寻找着路径,向山下奔去。每个峰顶就这样堆成几十米高,几百米高。几乎看不到一个完整的岩体构成的峰顶。
形成这些山峰的时候,大地经历了怎样剧烈的晃动,才能碎裂这些石块呢?大自然的力量令人恐惧、敬畏。人类积累了几千年的文明,恐怕根本就经受不住这千分之一的力量撕裂!
司机忽然停了车。告诉大家,这里是这条路的最高点了。出来撒泡尿,为自己祈福吧!灵着呢!
呵呵,旭将信将疑。不过他也没有拒绝。边撒着尿,边心里默念着,“希望我的宝贝女儿快乐健康地成长!”
车子一路下行,顺利得多。经过一号冰川,二号冰川,哈萨克马肉饭店,大大小小的瀑布不计其数。青绿色的河水有时在路的左边,有时在路的右边,有时与路交叉而过,有时钻入山坡茂密的针叶松林,一路奔腾跳跃欢笑着,朝着山下而去。
九个小时。终于到达小队驻地。四个人都疲惫不堪,腿脚发软了。还好,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