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跟着爸爸去田里干了一天活。这次妈妈却没有去。晚上回来的时候，旭总觉得妈妈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不管了，先吃饱再说。打开一个西瓜，自顾自啃了起来。这时正在做饭的妈妈递过来一张烙饼。说：“你去给我添柴。”旭不答应。妈妈只好诱惑他说，“我给你做摊鸡蛋。”这是旭最爱吃的。况且不就是给灶里添点柴禾吗。小事一桩。
在灶边，妈妈小声的冲旭说了一句话“燕儿今天找你来了。”“燕儿？......哪个？”旭还在装糊涂。但脸上很明显的，已经红遍了天。幸亏有灶火映着，可以稍稍掩饰一些。
燕儿是本村的姑娘。从小就在一起玩。和旭同岁。从育红班开始就是同桌。一下子就是六年。上学放学都是一起走。两个人长得都很秀气，灵透。尤其燕儿，眼睛细细的，眉毛淡淡的，皮肤白白的，脸蛋圆圆的，下巴颏尖尖的，头发黑里透着点黄色。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四年级开始，鼻子上架了个近视镜，更显得文静雅致了。既然是同桌，就免不了说话。一说话，就免不了被班里的嘎小子们起哄。“你俩就是天仙配呀！”，“莺莺不好好读书了！”......这都是从露天电影里面学来的，结果用到了他俩身上。女孩子经常被气得大哭。连作业都写不成。甚至还报告给了老师。老师正找不到机会收拾调皮小子，借机狠狠地打了几个。结果稍微有点收敛却不能完全制止。
从内心讲，旭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同桌的。但是那时候仅仅是喜欢、好感而已。女孩的心思呢？旭猜不透，他也懒得去猜。他要和伙伴们闹，玩，折腾。想必燕儿是喜欢他的吧？要不在这么多舆论压力之下，也许早就换桌或者换班了。她却什么都没有做，一直坐在旭的旁边。
燕儿有个哥哥大她三岁。哥哥经常来给燕儿送铅笔。削好了的。燕儿是用不完的。旭用铅笔比较费，经常按断笔芯。而燕儿总是及时把自己的铅笔递过来。有时也帮旭削铅笔。燕儿的姑妈是个老师，在镇里教书。所以燕儿的本子和纸是非常充裕的。她也经常送给旭一些作业本。这些连妈妈都很感激。每次遇见燕儿妈妈都极力的夸奖。还总跟人家说，我怎么没有福气，养这么个好闺女？燕儿妈妈也总这样回答：“送给你家得了！”旭心里想，“我才不要呢，是不是你家闺女太多了？”燕儿还有两个姐姐，她排行老四。当然，她是老小。
燕儿是非常聪明的。无论什么课，她都领悟得比旭快得多。三年级学加减法进位退位。老师留了作业旭怎么做都做不对。改了一次被老师扯了重改。来来回回三四次。旭的混脾气上来了，流着眼泪对着老师大喊：“我不做了！我也不上学了！我要回家！！”把作业本一摔，夺门而逃。这是一次很严重的事件。这岂能威胁到老师？结果被爸爸拧着耳朵押回了学校。乖乖的认了错，坐回到自己桌子上，只是哭泣，也不写作业，老师铁青着脸也不理他。最后还是燕儿，手把手地教，奇怪的是，无论老师怎么讲解也不明白的事情，居然让燕儿三言两语就说透了。最后燕儿还劝了旭一句：“以后别这么大脾气！吓死人了……”
燕儿是个安静的女孩。她从来不唧唧喳喳，也从不刻意打扮。她总是扎着马尾辫，背着书包，像钟表一样准时地来到门口喊旭一起上学。同学们对她俩的交往起哄的时候，她也不那样敏感了。只是像没有听见那样仍旧静静的看书，写作业。她好像心智很成熟，和年龄并不相称。相反，旭却是活泼得很怪异。他看一遍少林寺就能像模像样的舞枪弄棒，看射雕就能模仿出降龙十八掌的架势。看霍元甲就能练出密宗拳。旭最爱听评书。三国演义，隋唐演义，杨家将是他的最爱。他还爱看小人书。但爸爸从来不给买。大部分都是堂哥从搬到BJ的舅舅家搜罗来的。
燕儿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因为这个，旭可是没少挨老师的挖苦－－挖苦，讥讽好像是老师代传的绝活。但这也是激励学生的一种方式啊！“看人家燕儿，人家怎么总考第一，你和人家同桌，总也超不过人家！”其实旭的成绩也是一直不错的。只是从来没有超过燕儿。他的成绩经常在第二名和第六名之间。旭最大的毛病就是马虎。因为马虎丢了不少分数。但是他还很理直气壮的跟老师顶牛：“看这个题，我要是不马虎绝对比燕儿分数高！”当然，得到的回答只能是一个响亮的耳光：“马虎一点都不行！”
经常被燕儿比下去，而且还经常因为比不过燕儿而挨打。旭对燕儿产生了很大的仇视。他觉得自己挨打都是因为这个同桌！他在课桌中间给燕儿划了一道红线。其他同学早就划了两年了。这条红线是不可逾越的。造成的后果很严重。他更不专心听讲、写作业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那条红线上。一旦发现燕儿的胳膊肘稍稍越过了一点，就马上把人家打回去。
燕儿终于忍受不了了。她很伤心很伤心的痛哭了一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消失了。听人说她转到了她姑妈所在的学校。红线事件是转学的全部原因吗？旭不得而知。他也懒得去关心这些，他仍旧疯玩着......
那年是六年级。
过了没多久，妈妈知道了这件事情。从来没有打过旭的妈妈，那次竟然暴怒起来。抡起笤帚狠狠地打了旭。旭并没有觉得很痛。但打着打着妈妈自己居然流了泪。他趁机逃跑了。晚饭回来的时候，妈妈郑重地告诉旭，她已经代替旭向燕儿的妈妈道了歉。并对旭只提了一个要求：考重点初中。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妈妈这样严肃，旭也开始真的用起心来，好好学习了。
终于升入初中了。报到那天，旭在同村年长一些学生的带领下，骑着堂哥送的从BJ买回来的旧自行车来到了学校。这是他们县属的一座最偏远的重点中学。曾经有过高中部，两三年前撤掉了，只剩下初中部。学校很大，景色也很美。进入大门，迎着大门口的是两排高大笔直的钻天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虽然凹凸不平，但在杨树的遮掩下显得极为干净，笔直地通向两边。一排排整齐的红砖青瓦教室，窗户高高的，玻璃擦得亮亮的。教室前面也种着钻天杨，学生们的自行车就排放在树下。教师办公区正对着学校大门，办公区前面种满了一簇簇的花草。红的，粉的，黄的花儿开起来，煞是好看。
跟班主任报到后就被领到了教室。因为个子最小，当然是坐最前面一排了。放眼看去，教室里已经快坐满了。全部都是生面孔，充满了稚气和欢乐。有的同桌甚至开始互相自我介绍，逐渐的开始熟悉起来。他们都在小声地交谈，所有声音夹杂在一起混成了一种乱哄哄的交响。与外面传来的高年级的齐声朗读相比，显得混乱多了。
旭的同桌还没有来，正在纳闷间，突然，来了一个小女生。不是别人，正是－－燕儿！难道又要和她同桌吗？！旭的心里好紧张。燕儿的哥哥也跟着呢。果然燕儿来了，坐在旭的身边，果然又是同桌了！旭在惊喜之余又有些害怕。旭的脸变得通红，头也不敢抬起来。只是痴痴的在自己的本子上胡乱划着一些没有任何含义的道道。燕儿早就看见他了。燕儿好像也有些意外。眼镜后面似乎也放出了些许光彩和羞涩。但她毕竟比旭稳重得多也大方得多。她轻轻的对旭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旭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我......来了一会了......”没有多余的话，再也没有了。
终于放学了。哥哥来接她。她自己没有骑自行车，是哥哥带她来的，哥哥也在这里上初三。旭和她一起走出了教室。该出发了，但带他来的同村的哥哥还没出现。旭正踌躇间，突然燕儿说话了：“一起走吧！”旭连忙推起车子来，跟着他们兄妹俩出发了。燕儿坐在车子后座上，一只手扶着车座，另一只手扶着车后架的末端。肥大的衣服完全盖住了她瘦小的身躯，风吹过来，一缕缕的头发遮住额头，颠簸的土路让她不得不总是扶着眼镜架，尘土，偶尔被自行车轮自行车轮卷起来，偶尔淹没了她的双脚，脚上穿的是塑料凉鞋，没有穿袜子。书包跟她的身体相比好大，那么大的书包不怕把她坠下来吗？燕儿的头总是低着，正好给了旭第一次仔细观察燕儿的机会。燕儿真好看。他想......
“林旭！......”后面传来一声大喊。原来是早晨一起来的同村哥哥追上来了。“你怎么先走了？我等了你半天！”他责备道。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难为情之间，燕儿忽然说话了：“我们在一块也等你半天，没等到你就先走了！”
其实哪有等那么长时间？充其量五分钟而已。
学校到家的距离大约有12里路。终于到家了，在村口该分开走了。他家住村西，她家住村东。她和哥哥一瞬就转进了胡同里消失了。旭突然觉得有些怅惘和失落，一路上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不过，好在是同桌，可以天天见！
妈妈早就做好了饭。今天确实早。平时晚上七点才吃饭，今天到家还不到六点。奶奶告诉旭，“你妈怕你饿，第一次这么远骑自行车上学肯定饿得快，所以早吃。”确实饿了。半路上出了很多汗，和着扬起的尘土粘在身上，好难受。从水缸里打水要洗澡，忽然奶奶来了，“小祖宗！出那么多汗哪能用冷水？你妈给你烧好水了，在大盆里。”但是爸妈都不在家？原来是又下地干活了。现在天气还太热，中午干不成活。只能趁早晚太阳不是很毒的时候干。太阳落山才回来。
旭今天吃的真多。他干掉了三个馒头，一碗粥，两个咸鸡蛋。奶奶在一旁一直替他扇着风。“别撑着，慢点吃......吃饭怎么跟狼似的？”
爸妈都回来了。妈妈看见旭吃的打饱嗝，笑得脸上开了花。“宝贝儿，去给兑点水让你爸洗洗。”旭哪有时间做这些事？带着他的小狗，蹿出了大门，又去玩了。背后隐约传来爸爸的一句抱怨：“这个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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