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成长在石油物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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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喜讯

第一章喜讯

旭,姓林。是从华北农村出来的。从考入物探学校开始算,在物探行业已经工作快二十年了。从一个无知无畏的农村傻男孩,真真的进化成了一个走遍四方的物探工人。

旭是从初中考的中专。那时候中专对农村的孩子诱惑力还很大,因而成绩要求也高。农村的父母最盼望的,就是孩子考一个好点的中专,哪怕是个中师,技校。毕业分配一个稳稳当当的单位,一辈子虽不会有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了。“逃出了农业地,不要像我们受这么大累了!”--这是农村所有的父母,所有的老师都在热切期盼的。

其实这种心情也是很无奈的。谁不盼望自己的孩子有更高的成就,去上个优等的大学呢?这样既光耀门庭,孩子的出路又好,将来没准还能当大官......但是经济的现实摆在那里,实在没有能力再供养高中到大学至少七年的费用了。何况还不止一个孩子!

一直以来,家乡农村的经济状况,充其量也就是刚刚够得上“温饱”。少有真正富裕的家庭。绝大多数吃自家种的菜,以咸菜,白菜为主,肉和鱼只有在农村三大节日才舍得吃上一点。打下的粮食,也要先存够最少两年的才敢计划着吃。一年最多能添两件新衣裳。那时候时兴“的确良”、“迪卡”布料。到现在,旭也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会叫这样奇怪的名字。

中考成绩出来了。714分,全县第二。比状元少18分,全地区排20多名。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得这么多的分数?虽然平时在班里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但自己觉得中考并不十分理想。满分120的数学有一个题没有完全做对居然拿了118分。语文成绩最差,满分120分才得了78分,差点不及格。

毕竟成绩不错,用班主任的话说,不管你怎么报志愿,都必走无疑了。但是志愿怎么报呢?那时候除了中考去过一趟县城,平时他的活动范围绝不超过方圆40里。也就是说,地理课学的大部分知识,都只是一个概念而已!只好去找班主任了。班主任是涿县人(就是现在的HB涿州)。他们帮旭仔细分析了一下中专招生学校的列表。最后拟出了三个学校:税务学校,邮政学校,还有物探学校。前两个录取人数都特别少,而且大部分要的都是定向生和委培生。选择物探学校,按照班主任的说法,“物探学校”离家近,上学期间花钱少,将来参加工作以后在物探局挣钱多,对改善你的家庭经济状况有好处。--旭总是感觉“物探”是一个好奇怪的词。它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这样,旭的人生的第一个转折,就这样被班主任决定了。人的命运很多时候不是自己决定的。总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或者推着,或者牵着,身不由己的,前行着。敢问路在何方?不知道!

接到了入学通知书,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很高兴。爸爸妈妈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所有的长辈或多或少都给了一些喜钱。邻居也来祝贺。爸爸还张罗了两桌待客。旭一下子被捧得老高。得到的都是夸赞,羡慕。“一俊遮百丑”,就是这么回事。旭也是名动乡里,乡亲们都在传说,那个叫旭的,一分钱没花,就考上了中专!一时成为经典的美谈。可是旭心里想,哪有那么厉害呢?真正考个大学才叫真牛呢!但他也知道,大学,这辈子,别想了。

妈妈说,该出去上学了,不能总穿补丁衣服了。去集市上买两块布做一身吧。大姨送了一套被面,用上新棉花,做一套新被褥!做被褥的活计奶奶包下了--但奶奶已经老了,“认针”的活需要旭来完成。大旭四岁的堂姐也来帮忙。堂姐已经结婚了,嫁到了十几里之外。这在旭的眼里,已经很远了。她很爱这个堂姐,甚至还眼红姐夫,怎么那么幸运,就娶到了姐姐!从小以来,堂姐就最疼旭,因为旭从小就瘦弱多病。她总是护着偏向着旭,田地里的活她帮旭分担,有好吃的从来都给旭留下最大的一份。虽不是亲姐,但比亲姐还亲上几倍。但他没有亲姐,堂姐就是亲姐。

姥爷也来了。送来二百元钱。姥爷是个勤快的苦难的正直的老人。小时候老早没了爹娘,靠拾马粪为生,叔父把他养大。解放后当了很多年的村支书。但从不搞邪门歪道。八十年代村子周围遍布荒地,也没有能力打水井,姥爷自己养一头驴,自己去开荒种地,没法灌溉就靠天收成。姥爷少言寡语,但提起开荒却字字掷地有声!用他的话说,撒一个豆,总能结三个豆吧?收的总比种的多!人口越来越多,不开荒怎么能行?这么大国家,这么多人,地越来越少,不种地大家吃什么?话虽然朴素,但道理很深刻。没人劝得了他让他休息,只好由他了。秋后自己带个镐头去别人收过的红薯地里捡红薯,往往每到冬天到来之前就捡上一百多斤。他和姥姥够吃一个冬天了。吃不完的就给儿女们分分。儿女们虽然心疼,但每次都必须收下。

土地是农民的最爱,是国家的根本。现在每年消失的万亩良田,不知道姥爷知道了会不会很心疼?粮食不够吃了去国外买吗?如果哪一天粮食像石油,像铁矿石一样被人敲竹杠,或者干脆不卖给你了,怎么办?不能相信什么别的国家吹嘘和兜售的市场经济,公平贸易,危机来了的时候,那只是美妙的说辞和美丽的谎言而已。他们只看重自己的利益,在他们眼中,哪里有公平和正义?

姥爷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从不做恶事。虽做了十几年的村干部,但从不损害哪怕是一点点村里人们的利益。相反,他在自己开荒的同时,还带领大家种树,修路,争取乡镇的政策倾斜,投资。经营一些农副业。他是德高望重的。有一位本地小有名气的书法家,送给他一幅自己的作品,上面写道:

积金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守;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读;

不如积阴德于冥冥之中,以为子孙长久之计。

以忠孝遗子孙者昌,以智术遗子孙者亡。以谦接物者强,以善自卫者良。

旭每次去姥姥家,姥爷总要让他念上三遍,才放他去玩。

妈妈给旭收拾行囊了。妈妈仔细的整理着衣服,被褥。其实哪有几件?但是妈妈还是坚持要过一遍,再过一遍......,甚至还偷偷在衣服口袋里放上一个小布包,里面居然全部都是几毛钱的钢镚。这是妈妈平时一点点攒下的。自己居然一点都舍不得花!这件事情还是到学校后一次换衣服的偶然机会发现的。旭当时还不理解--钢镚也太重了,带一堆这个干吗?!

八月底是收获花生的季节。爸爸打算把今年的花生多卖一些,换来的钱旭带着。还得给旭换一些粮票。那时候还使用粮票。考上学后就转为商品粮了。就要花钱买粮食吃了。商品粮只是城里人才拥有的。是农村人都梦想的,但又要花钱买粮食,这是何必呢?粮票有两种:HB省粮票和全国粮票。一斤二两粮食换一斤HB省粮票,一斤二两HB省粮票兑换一斤全国粮票。这是为什么呢?粮食不都是一样的吗?难道农民的粮食,HB省的粮食质量很差吗?不明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开始允许旭喝酒了,也开始允许和大人们一起入席了。农村还没有太多的啤酒。白酒也就是二锅头。长辈们没有不说二锅头好的。旭却从来体会不到酒中的美妙滋味。喝下去简直像一道火焰,从舌尖直直地冲到食道的底部。冲进胃里引起一大阵痉挛,脸,脖子,甚至肩膀,肚子大片的通红。家乡人叫做“串脾”,对白酒的厌恶,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但是第一次获得允许甚至鼓励的喝酒,旭却是怀着无比的兴奋--毕竟,爸爸开始承认他已经步入成年。原来的不屑一顾和打骂逐渐消失了。开始了平等、诚恳的交谈。而他却还没有完全做好迎接这一切的准备。

在很多城市人的眼里,农村人是无知,愚昧,粗鲁,落后的。而这是大错而特错的。农村确实封闭,但在农村,人与人之间的“礼”不可或缺。一个村子一般会有几个姓氏,而每个姓氏内部,之间,都排着“乡亲辈儿”,无论遇见谁,都能追根溯源,叫出辈份来。如果一个人,尤其小伙子小姑娘,见到长辈不说话或者不叫辈份,就被视为“无礼”。见面说的话,无非是“叔,伯,爷,吃了吗?去哪?庄稼割了吗?今年收成怎么样?等等”回答也非常简单。看起来好像是无用的废话,其实这规定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礼节。

在酒桌上礼节更多了。比如晚辈须执酒瓶给长辈倒酒;倒酒时候瓶口流出的酒线要细,要匀;不能断线,更不能汹涌而出,要按顺序倒酒;不可擅自倒扣自己的酒杯......

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传承,其实大多是在农村延续下来的。伟人曾经说过,农村是中国的问题所在,更是中国的希望所在!农村是相对稳定的,不像城市那样流动发展的快。中国的传统,无论是好的,坏的,落后于时代的,与时代相适应保持更新的,在农村总会见到它的影子。农民是贫穷的,顽固的,保守的,但并不代表农民一无所知,一无是处。农民中潜藏着精英,农民有最强的忍耐力,农民任劳任怨,农民简朴无华。农民是伟大的!

在一些影视中,往往把农民的热情憨厚朴实演绎成无知,傻瓜,大嗓门,怯懦,粗俗无礼,行为散漫,衣装破烂,不讲卫生。其实,这都是片面的和毫无道理的。他们是在以自己短浅的目光在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