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张几何体素描已经画到了第三天,很多同学都画不下去了,对大多数同学而言,在进大学前一直都是短期作业的训练,让他一张画要画一个星期着实为难。谁都清楚画不下去代表着自己深入能力的程度,便强撑着画。可是每天白天的专业课加上很多人晚上也在画,两天下来已经是极限了。
徐笑正在刻画桌面的时候,季节来到他身边,轻声地问:“你怎么可以画得这么细致呢?我也把那些小疙瘩画了,再画不下去了。”
她说话一如往常地慢声细气,身上带着一种好闻的气味。
徐笑转头去看她那一组几何体,想了想走了过去。看着她的画说道:“其实这组对象就有点先天不足,可表现的东西也就少了。”
坐在季节座位边上的傅井忠也站了起来,看徐笑怎么评画。
“这一组石膏几何体太新,全是洁白的颜色,这样本身就少了味道。比如说我们看一件玉器,新的和旧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旧的玉器有一种年代感。几何体也这样,全新的特别是在聚光灯照射下,它的明暗层次也就更少了。再说太新的几何体,棱角过于锋利,不可以在棱线上做文章,这也是我选择那一组几何体的原因。”
“另外一方面,你构图上太将几何体当成唯一要表现的东西了。这样画出来,会让人觉得你只是画了几何体,而不是画了一张画。画是有整体气氛的,比如衫布、桌面等等和几何体组合在一起,才构成完整的一个画面,你把除了几何体的其它部分都丢弃了,这样好象还是显得有些局部。其实衫布那种边缘的丝线,桌面上的粗糙纹路,都很有表现性。”
“你好象特别喜欢刻画细节。”季节说道,她看徐笑的画,每一个细节都细致入微,就算是自己时时关注他,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画出来的。
“嗯,细节好象是一个人的各个方面。一个人是不可能只有一面的,每一个生活的细节都会让人变得更为丰富,画也一样。你看石膏像上因为时间留下的印记,还有上面不小心磕破的角,洇开的稍深一点的痕迹,就像人的一生中各方面内容一样。书上常说要有感情地作画,让画面富有感情,但是你自己都感觉对象就是一个简单的工艺流程生产出来的几何体,那你怎么画得出有情感的作品来?”徐笑突然惊觉自己有点说得多了,有点显摆的味道,他匆匆地结束了这些点评,最后加了一句:“你别把它当几何体,你把它当人来画。”
说完,他点点头,回到自己的画面前来。
他没想到季节和傅井忠又跟着到了他这边来,看他的画。
“你是怎么可以刻画得这么细的啊?”季节吐气如兰,让徐笑都有点想躲避了。
“其实有时候不是刻画出来的,是偶然性表现出来的,你看我画的这一块,其实不是用笔画出来的,而是用布擦过后用橡皮提出来的。它虽然和实物的明暗相比并不准确,但比实物还要像,所以我就将这保留下来了。我觉得用刻画两个字来形容不是太准确,很多时候画的是一种感觉,不用真的一点一点地刻画,但也可以表现得很入微。画的时候要不择手段,只要出效果就行,你管它是画出来的还是用砖头拍出来的?”
这回明显是显摆了,徐笑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和季节说话他总一不小心就变成了话痨。也许仅仅是因为,对方是个美丽的女孩吧。
季节笑了笑,若有所思。又问了一句:“你是特别喜欢细致入微的画吧?”
“不是我喜欢,而是世人喜欢。”徐笑看季节不太明了,又解释道“我不是特别喜欢画这么精细的画,但大家喜欢啊,我只能先这样画。”
“哦。”季节应了声,长睫毛闪了好几闪,似乎还是不太明白地走了。
傅井忠凑过来,对徐笑说道:“我是进修生,文化课不用上,我上文化课的时候可以去你画室画画吗?”
“当然可以啊,你随时过来,我和画室里的人说一下。”
“我……可能交不了学费,艺术系这里化费比较大……”傅井忠吞吞吐吐道。
“哈哈,你说什么啊,交什么学费,我们是同学!你想过去画的时候就去,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看看。”
傅井忠感激地对徐笑点头笑笑,没再说什么。徐笑想什么时候和傅井忠聊聊,他要是一直在这里进修,化的钱不少,事实上并不能学到什么东西啊,性价比太低了。
徐笑现在非常忙碌,他的时间已经分成三大块,一是在学校里上学,一是在画室里带学生,还有自己要写《古惑仔之少年激斗》的小说,现在他又要加上创作油画作品,冲击两个展览。虽然在上公共文化课的时候,他经常性地逃课,让别人帮着点名。但也有的老师比较认真,会先数过人头数再点名。徐笑咬着牙在这天文化课上没有选择写小说,而是先将一些好久积累下来的信给回了。
第一封当然回给妈妈,告诉她国庆节不能回家了,因为莫琊画室是不放假的,自己要在画室里带学生。在信中徐笑有意识地将自己经营画室的细节写给妈妈看,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妈妈需要这些方面的概念,这对她带学生有好处。徐笑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妈妈的观念,毕竟培训带学生与平常在学校上课不尽相同,特别是收费等方面的观念如果没有转变,会让她又辛苦又没有收获。
接下来的信就回给几位兄弟,徐零已经如愿被省银行学校录取,而张恺俊是录取在外省的民政学校,姜大军是外省的工商学校。俞栋梁跟着徐笑妈妈学音乐,有时候也进课堂上文化课,但自己在校外租了房子住。李雀说他准备再学一段时间,再自己开个饭店。在信中他说自己交了许多朋友,都很讲义气之类,这让徐笑比较担忧。所谓的江湖义气,有时候是很浅薄的东西,太容易随着长大而改变。叶静来信说她已经在县城的补习班里上学,不过她答应了十一中的王校长,以后会到十一中报考点以本校学生的名义参加高考。
徐笑一一给他们回了信,又讲了自己的情况,自己办的画室,以及学校里学习的情况。徐笑真希望自己可以使用复制粘贴功能,把重复的内容就么简单地完成。他也把自己的对兄弟们的希望与担忧和兄弟们分享了一下,说期望大家一起奋斗之类。
他也给徐欢回信,说现在他的情况,并让她安心学习,不用过多考虑家庭经济的情况,过些日子自己就在经济上比较宽裕了。他又怕徐欢多心,解释道读艺术本来就是容易在课余赚钱,这和别的专业不太一样。
写完所有的信,徐笑又开始动笔写小说,所幸的是故事的情节都在他的头脑之中,他要做的仅仅是组织文字。现在他基本上是每天都睡得挺少,哪一方面他都不想放弃,这让他常常熬夜,睡眠是相当不足。
那又怎么样呢?分身乏术啊。
他也考虑过叫某些画得好的同学到画室里来帮忙,但目前还没下定决心,一方面是没有同学表现出这种意向,另一方面他也担心会不会破坏莫琊画室目前来之不易的局面。这得需要时间来考察,现在只能是自己硬顶着。
所幸的是现在莫琊画室整体的气氛很好,大家进步得挺快,自然心也比较定。每天的作业能准时上交,违纪的情况偶尔也有但极少。徐笑一直坚持的规矩终于形成一种自然,这样教起来也顺手多了。
小说主要放在上公共文化课和晚上下课后写,画室教学主要是放在没课的时间和晚上,也有一部分放在逃课的时间。油画他想放在画室画,一方面可以同时两者兼顾,一方面是画画毕竟不是写小说,会有“这也是教学的一种”这样的感觉。
目前没什么钱,但过几天将画室学生十月份的学费收上来,也就有一笔了。
“下个月的学费就25号开始收吧,以后每个月都这样,你提前通知一下。”徐笑和江云辰说道,想想又问道:“现在大家稳定不稳定,你觉得会有人离开吗?”
“我觉得不会,大家也挺喜欢我们这个莫琊画室的,下个月可能还有人会过来。我们画室的名声比较好,在别的培训班里还是比较有名气的。”江云辰道,“画室里的同学也常出去看别的画室,大家觉得水平都不如我们这边。有人也觉得陈老师的画室还不错,但她那里人太多,也比较杂乱。”
“是啊,要保持我们莫琊画室自己的特点,这是很重要的。”徐笑感慨地说道。
“下个月要画石膏像了吧?”
“是啊,除了常用的三个多画些,以后别的石膏像再买点来,配得丰富一些。”
“好的,反正我们以后就把什么石膏像都画过,哈哈。”
“这是不可能的,石膏像有太多了,没特殊需要的话,也没什么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