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的爱》
——藉此献给当年那些被送养的孩子们,祝他(她)们生活美好
作者山一鹰(崔在庆)
第一集生不逢时
整个夏日的传说,被秋风的窃窃私语带走了。一团团滚动的云朵,挣脱生命的枷锁,疯狂地向北方奔去。寻觅、探索,期盼生命的永恒,渴望青春的长河。
一
晚秋,天空一碧。成队的大雁,偶尔会变换着它那游戏般的队形,一路高歌,向南奔去。尼水河西岸的埠岭上,有一片果园。走近它,一阵阵的清香,会扑面而来。树上的苹果,露出红红的脸蛋,人见人爱。它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园丁的采摘。
果园里有两间小屋,那是园主人看果园用的。由于被周围的果树掩映其中,从外面看去,人们很难发现。
在屋子的前面,种着几棵柿子树,正充分享受着秋阳的光照。那疯长出的柿子,一个紧挨着一个,密密麻麻,几乎要把树枝压断。整棵树的树枝,就像拉开的弓箭,给人一种要把所有的柿子射向天空似的。
熟透的红柿子毫不掩饰自己的颜色,好似有意要跟苹果比美,火红火红的。
呢喃的秋虫,为这片丰收的果园唱了一夜的歌,正想休息片刻。一阵秋风掠过,那些熟透的柿子不时的“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溅起一团红色的浆汁,像燃烧的火。
突然,“哇!”的一声啼哭,打破了果园里黎明前的宁静。一个新的生命,在这个被果树掩映的小屋里,降临了。
这是一个女婴,在这秋凉果丰的季节里,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她本应该会给她的父母带来喜悦,带来欢乐。然而,她的到来,对于离乡背井的她的爸爸、妈妈来说,将是怎样的境况呢?孩子的命运又将会如何?人们不得而知。
二
事情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也正是面对生育高峰压力的年代。各村街道的墙上,都张贴着“一对夫妇只生育一孩子”,“违反计划生育可耻,优生优育光荣”的口号和标语。
这里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郭跃进,二十六岁。女的,肖桂琴,二十七岁。他们是从外县来的。具体从哪里来?人们无从知晓。他们是来这里躲计划生育的。他们俩以打工、帮着果园的主人管理果园为名,住进了果园里两间不大的草房里。
望着女人隆起的肚子,园主人嘴上不说,但心里明白。并为其保守这个没有讲明的秘密。
夫妻俩偷偷住到这里,将近三个月了。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虽然长得乖巧、可爱。但是,小女孩从小没有得到多少父母的爱。从生下的那一刻开始,就没能吃上一口妈妈的奶。她是用奶粉喂大的。现在她已经三岁了。
因为他们生长在农村,受传统世俗的影响。农村的人都看不起女孩。他们普遍认为,女孩不能续添香火,更不能传宗接代。所以,年轻的郭跃进夫妇,想方设法也要生出个男孩来。
为了能生个男孩,用他们的话说,好在人面前抬起头来。夫妻俩东奔西藏,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为的是躲避计划生育部门的跟踪检查。他们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家里也早不成样子了,墙倒屋塌,值钱的东西早就没有了。
他们两头的父母,为了这事,也是天天担惊受怕。他们心里明白,儿子和儿媳两个,是为了再抢生个男孩。是违反计划生育而出去躲避的。是跟逃犯差不了多少。因此,每当遇到计划生育小分队的人员来查问时,他们都是胆战心惊。娘总是吓得哆嗦成一团。有一次,老父亲吓的差一点拉裤子。他们多么盼望着,儿子早一点能抱着孙子回来啊!也许,到那时,交上罚款,就安定了。他们都盼望着,祈祷着。。。。。。
三
果园里,园主人雇了二十几个人在摘苹果。最近来采购苹果的商家,要货催得急。又恰好逢了个几年没有的好价钱。所以,园主人望着一箱一箱的苹果往外运,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一家人看秤,点货,记账。只两天的功夫,这一片果园的苹果就全部运出去了。
晚秋的风,开始一天比一天强劲。果树上那些坚强的叶子,谁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这美丽的世界。他们仍然紧紧地抓住枝条,在风的袭扰下游荡在空中,坚持着,坚持着。。。。。
果园的深处,两间不大的房子里,郭跃进和肖桂琴他们俩在这里,生活了快三个月了。小生命的降临,本该得到父母的精心呵护和关爱。可是,因为她不是个男孩,又是个女孩。她的降临,给他的父母带来的不是喜悦和快乐,而是万般的无奈和无尽的痛苦。
房子里,父亲郭跃进一脸的愁容,让这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大的年轻人更加的憔悴。他在唉声叹气。他在埋怨老天的不公。为什么不给个男孩呀!唉!我郭家三辈都是单传啊!到了我们这辈,就。。。。。。唉!
郭跃进坐在凳子上,一支一支的抽着烟。这烟雾弥漫了整个屋子,好像给刚降世的孩子罩上了一层黑纱,使她无法在以后的生活中去享受阳光的温暖。
桂琴躺在里间的床上,眼泪汪汪,苍白的脸像是刚从手术床上抬下来似的,毫无血色。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她感觉很累,很累。可是,她睡不着。不知怎的,朦朦胧胧中,她的思路走到了姐姐、姐姐的婆家。走到了娘、爷(爸的别称,山东某地方言)那里------
姐姐也给人家生了两个女孩,没少挨了姐夫的打骂,没少挨了婆婆的风凉话,没少挨了左邻右舍的白眼。姐姐每次回娘家,都是以泪洗面。三十二、三岁的年纪,像个快四十岁的妇女。
那时候,娘无奈:“哎!怪只怪我没有给肖家生个儿子,就生了三个闺女。本想大闺女给生个外孙吧,可,又生了两个外甥女。也难怪亲家婆天天说:‘随!’唉!这有什么办法呢?
父亲自责:看看二闺女吧。可是,这二妮头一胎也生了个女的。
就看这回的了。这回,但愿老二能给咱肖家争争气,生个男小子,省的郭家也说咱闺女‘随!’咱肖家不再遭郭家的白眼也就心安了。”
娘接话说:“大闺女嫁去的宋家我只去过一次。当时遭了人家白眼,以后我再也无脸面去过。这往后呀,咱不跟宋家走了,老二要是争气,咱跟郭家走。”
想想父母的话,句句如针扎。我怎么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啊!我可是寄托着两家人的希望啊!这么不争气,哎!公婆会用手戳我的脊梁骨吗?我遭白眼,哎!我的父母也遭人白眼啊!想到这里,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
四
“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呀!”做接生婆的王婶又从外面进来,她从家里提着一兜鸡蛋,对着外间蹲在一边的郭跃进说。
王婶是一个远房亲戚。她把鸡蛋放在一个矮桌子上。一边往里屋里走,一边叫着名字安排:“跃进呀,先做点饭,多打上两个鸡蛋,给你女人吃,补补身子。”
是啊!这家人已经快两顿没吃饭了。
年轻的妈妈桂琴看到王婶进来,抬了抬头。算是打了招呼,接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王婶看了看褓襁中的孩子。小家伙似乎很懂事,她没有哭闹,也许她知道,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时候,她理解妈妈的心。所以,她没有奢望到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去吃妈妈那本该属于自己的甘甜的奶水。她一个劲的睡,也许不想搅了大人的窘境。
“中午我走后不放心。这不,趁黑天看看外边没人,我就又回来了。”看着男人蹲在那里没动,王婶又催着说:“跃进,别让桂琴在月子里伤了病,快做点饭啊!”
王婶说着,一边自己动起手来,掀开锅盖,填了一瓢水,刷了一遍锅。然后就生起了火。
“不行!我不服气,不甘心!我要把这孩子送出去?!”
这是意料中的事,王婶是想到的。“可是,现在往哪里送呢?现在计划生育搞得这么严。就是送出去,谁家敢要啊!”
跃进说:“不管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婶子啊,今晚你跟我出去送孩子吧?”
王婶想了想,犹豫了一会儿,说:“桂琴啊!你看怎么着啊?”
桂琴一只手捂着带泪的眼睛,身子稍稍歪了歪,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送出去吧!”桂琴想着,谁叫你托生个女孩啊。她一边擦泪,一边怔怔的看着刚生下不到一天的孩子。
“孩子呀!是妈妈对不住你呀,不是妈妈心狠,是妈妈没办法呀!你连妈妈的一口奶都没能吃上一口呀!孩子呀!希望你能找个好主,在人家家里好好生活啊!”这些话桂琴没有说出来,但是,它像吃错的药在心里搅的难受。它只有顺着眼泪流下来。不知孩子能不能感受到妈妈内心的呼唤。
“吃点吧,桂琴。”王婶把一碗带鸡蛋的面条递到桂琴的床头。
桂琴欠起身子,吃了一碗,可眼泪始终在眼睛里打转。
“再给你弄上点面条吧?”
“不吃了,吃饱了。”
“那你喝上这碗汤。”
“嗯!”
天渐渐黑下来,屋里张起了灯。
“咱走吧,王婶?你跟我去?”
王婶走到床边,轻轻拍拍了桂琴。桂琴头也没抬,只是轻声抽泣。
丈夫跃进一把抱起孩子,拿起一边刚打开的一包奶粉,塞进襁褓里。郭跃进刚要走。王婶又说:“等一下!不能这样把孩子送出去。要给孩子放上点钱。”
郭跃进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五张十元钱,塞进了襁褓中。与王婶一起走进夜色里。
“孩子呀,今生我们娘俩无缘在一起,下辈子吧。”望着离去的孩子,桂琴的眼泪更加模糊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