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祭灶,洋洋洒洒的大雪又下了起来。
除了各种节庆活动,昨日由县尊指派的人还给内院弟子们送来了许多给养,总比前八的弟子们每人额外得了一条上佳的金华火腿。
王源本想下山将火腿送到家里去,雪下起来了只得作罢。
雪夜,王源叫了方殊来屋里,切了块火腿,片成薄片,两个人就着火烤来吃。
火腿片颜色鲜红、带着雪白脂肪纹路,遇火冒出滋滋油花,焦香四溢。
方殊见王源切片手法娴熟,得心应手,仿若片纸,大觉有趣。
映像中他吃东西是很不讲究的,一块猪油就已经觉得是绝顶美味了,从小衣食无缺的方殊以前是看不上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手了?”
王源一边烤着火腿,一边道:“有时候,一件事通了,件件事也就通了。”
“我听内院这两日都在议论王泉师兄的旧事——你没事吧?”方殊塞得满嘴肉,含混道。
因为黎雍的关系,其他人又重新开始讨论当初王泉在宗门是如何飞扬跋扈,欺压同门的。王源躲在屋里不出门未尝不是想躲这些不善的言辞。
王源摇摇头:“大哥他不是这样的人。”然后就不再说。
方殊点点头,知道他不想谈这方面的话题。
“呃,还有件事……”方殊犹豫着。
“嗯?”
“就是前日我与八师兄交战所用的剑招……”
别人不能说,王源的话……
“哦,那天我先走了,没看到。你可以下场再使给我看。”王源看着他,知道他对外人隐藏了什么:“你不用什么都说的,毕竟……我也有秘密没跟你讲。”
“哦。”方殊点头,又问:“你炉子上烧的是什么?”
“酒啊。”
“酒?”方殊心想,你不是不沾酒的么。
当然,过去也可能是喝不起。
“来点?”
“哦,好。”
两人就着火腿相对而酌。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已雪,能饮一杯无?”王源轻轻吟着,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
腊月二十四日,雪仍下不止,只是雪势小了,否则一定会影响到当日的总比了。
虽然雨雪纷纷,不过宗门所有弟子还是齐聚,到了八进四,几乎是宗门最顶尖的几个好手了,除了第一场大师兄与徐放的对战,几乎每场都是悬念十足,由其是王源与九师兄的师兄弟反目,更是极具吸睛效应。
等点校参赛人员妥当,总比八进四就要冒雪举行了。
可是众人等了半天,都没见九师兄严德义的身影。
“难道他在山上忘了总比日期?”众人议论道。
正说着,人们看到雪径上走来一个“雪人”。
九师兄满头是雪,眉毛上凝结着冰霜,衣服湿漉漉的,靴子满是泥泞,看起来狼狈不堪,没有往日潇洒的气度。
大师兄眉头一皱道:“严师弟为何如此邋遢?不知总比的礼节吗?”
严德义连忙答道:“大师兄恕罪,师弟奉命在封顶面壁,昨日大雪,无处容身,适才才下得山来……”
方殊对王源道:“这倒不错,看来这两日下雪他也受了不少罪。”
大师兄听了他的回话略略点头:“既是如此,饶你这回。你这浑身湿衣,先回去换了吧,免得总比有失公平。给你两刻钟的时间回屋,速去速回。”
“多谢大师兄!”得到大师兄法外开恩,面露喜色。
“嗯,你要记得这一番的教训才好。”大师兄哼道,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仍然怀有芥蒂。
看九师兄能回去洗漱换衣就高兴成这样,其他人难免心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之感。
……
“总比八进四第一场,岳君实对徐放!”
等九师兄走了,照例第一场的比赛是大师兄出战。
大师兄体弱,受不了寒冷的天气,加上今天又下了雪,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一直被左右扶着,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
与他对阵的徐放,自抽签之后就愁眉不展,很是纠结。
“吴师兄,徐师兄之前跟你谈起过今天的比赛吗?”方殊问吴人杰道。
吴人杰苦笑:“他的性格……”然后摇了摇头。
徐放为人直爽豪放,他心中是没有“让”这个字的,谁他都不会让,非要争个胜负——这也是为何上届总比,他成了入室,吴人杰就没有,只因抹不开脸。而徐放则不会想着师兄为尊什么的,我要是让你胜,肯定是我打不过你,我既然打不过你,那我跟你打也不影响结果,何必要让?
反正他不想让。
可是现在难做的是,大师兄身体有恙。
要是大师兄身体倍儿棒,他挑战就算有所不礼貌,也说得过去。
可现在的情形,别人会不会说他乘人之危呢?
听到叫起二人的名字,徐放上了擂台,与大师兄相对。
“大师兄,按道理讲,师弟这一场无论如何,不该有争胜的念头的。”徐放客气道。
大师兄微笑地看着他。
“可是,也有句话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人要是遇了大师兄都不战而降,那这总比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师弟我斗胆今日向大师兄讨教几招。”徐放说着,举起了剑,示意他选择向大师兄出剑,而不是投降。
他已经斟酌了改怎么说才显得得体,可在其他人听起来,难免还是有些不舒服。
什么讨教几招!你还不是看着大师兄沉疴在身,乘人之危?
“徐师兄,你要是说大家都是让大师兄的,就没意思了。现在谁的修为能和大师兄比?”
“你自己想赢,就说想赢,我们又没怪你,何必说得假惺惺。”
徐放不是个容得住气得人,反诘道:“我想大师兄也是希望看到师弟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不是裹足不前吧。本就是能者居之,都像你们这么想,总比还有必要举行吗?”
他本是无心说这些,可在其他人耳中就变了味道!一时人人变色!
大师兄自己倒不介意,笑道:“我本就说过,师弟们不必拘礼,上场之后我也不接受任何的让。难得徐师弟不拘泥,我高兴还来不及。你们不要多言语了。”
徐放回味过来自己的话,也觉得有些冒犯了,幸好大师兄宽大,想到要与之前三届总比第一的大师兄交手,难免有些激动,将长剑抽~出来,握在手上,道:“大师兄等会小心,师弟全力以赴!”也就是说,他不会因为大师兄的身体有任何保留。
大师兄微笑道:“理应如此。”将狐裘大氅脱下,露出里面的单薄棉衣,身体消瘦,似乎立都不稳。
身体见风,忍不住咳了几声。
惹得其他人又骂徐放不知礼数。
可徐放就认为,尊重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击败他,超越他——把他供起来当神,算什么尊重?
“大师兄我来了!”徐放叫道,长剑一荡,剑魄大盛,卷荡得风雪起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