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好衣服,起身来到吧台前跟吴起告别,然后掏出钱包结账。吧女还是上次那个吧女,她抿着嘴朝骆冰意味深长地笑笑,向陈宇那边厢努努嘴,说:“那边客人吩咐了,你的账由她来结,怎么办吧?”
骆冰看也不看那边,不耐烦地说:“快说多少钱,我急着走呢!”
吧女白了他一眼,开始打清单,老吴从骆冰手里接过自己的包,淡淡地说:“早点回去也好,省的麻烦。”
老吴平时虽然玩世不恭,可毕竟活了大半辈子,阅人阅事精明老到,和陈宇方才的一照面,他便把二人的关系猜出了七七八八,他这么说除了关心之外也是在隐晦地提醒骆冰,和这样的女孩还是早点撇清关系为好,否则只会麻烦缠身。
骆冰拍拍老吴的肩膀,调笑道:“你自己也悠着点,千万把钱包护住了。”
这时吧女递过清单,骆冰看过后从钱包里拿出钱递了过去,这时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骆冰回过头,见陈宇摇晃着站在身后,垂着头呼吸急促,显然是喝得过量了。
“账……的事你甭管,我来结!”陈宇凤眼迷离一嘴酒气,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说完挤到吧台前,不由分说把骆冰推到一旁,跟着打开手袋,从里面拿出一张黑颜色的卡片拍在桌面上。
骆冰抓着她的胳膊欲将她拉开,陈宇挣扎了几下,转过身面对他,冷冷地说:“别争了,这顿酒本就该我请你的。”
骆冰一怔,不过马上明白过来,他冲吧女使了个眼色,然后对陈宇和颜悦色地说:“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再说你还帮我解围过呢,大家互相帮忙一次,谈不上谁欠谁人情。”说完把手里的钱扔在桌上,示意吧女赶紧收起来。
陈宇呆呆地看着吧女收了钱,脸上现出一丝失落的神情,她没看骆冰,片刻后轻轻地说:“一会送我回家吧,我开不了车了。”
还是那句话,轻轻软软,带着好听的鼻音,如今又飘荡在骆冰耳边,妮子说得自然,语气中带着几分缱绻依赖,好似跟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提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要求,骆冰低下头,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感动,先前的不满轻屑都随着这句轻声耳语悄然消散了,他暗叹一声,心还是软了下来。
“你……那边什么时候能结束?”骆冰本想说你不是还有朋友在嘛,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
陈宇突然猛地打了一个嗝,脸上现出难忍的表情,她摇摇头,捂着嘴向大门口疾步走去,骆冰跟老吴打了声招呼,转身急忙跟了上去。
到了外面,陈宇扶着一棵树吐得一塌糊涂,骆冰不停轻轻拍着她的背,发现她的头发垂着,又将其捋顺了拢在在手心,免得被污了,嘴里告诫她:“能吐尽量都吐出来,待会能尽量减少头痛。”
见妮子想直起身,跟着又说:“别忙,等恶心劲完全过去了,把气息调匀了再慢慢起身,这样对胃有好处,后半夜腰也不会疼。”
陈宇很听话地照做了,过了一会她缓缓直起身,可脚下有些踉跄,骆冰见状急忙伸手扶住她,随后陈宇的身子软软地倒在骆冰怀里。骆冰托着陈宇的腰身,只觉得妮子的身子不住地往下沉,看来夜风完全吹开了她体内的酒意,妮子这会完全醉了。骆冰半拖半抱地将陈宇带到一条长椅上坐下,自己也累得够呛,酒醉的人通常都很重,骆冰站着扶着陈宇的双肩免得她滑倒,一边看着酒吧的门口,指望着妮子的朋友会出现,可是过了许久也不见一个人影,他的手臂有些发酸,只好贴着陈宇坐下,刚刚坐定,陈宇的一双手就缠上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死死地贴在他身上。
骆冰叹了口气抱怨道:“都喝成这样了,你的朋友也不说出来看看。”
他无意中一句唠叨,没想到却被陈宇听清了,妮子头枕着他肩膀,痴痴笑了几声,说:“我跟他们说去泡帅哥,让他们谁也别跟着我,所以……哈哈。”
骆冰把她推开一些,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表情,妮子垂着头大口喘着气,不像在做作,骆冰只好又将她拉回来靠着自己。
他又叹了口气:“你还住在上次那个地方吧,我把送你回去。”
陈宇不做声,只是环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良久,她轻声说:“你去哪我就去哪。”
骆冰身子一僵,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平静地说:“别闹了,妮子。”
沉默了一会,他又说:“咱俩……用不着走这一步,你知道的。”
陈宇把身子撑开些,怔怔地盯了他半晌,问:“为什么?对我没感觉还是觉得我俗气下贱,入不得你的眼?”
骆冰苦笑着摇摇头,抓过她一只手握住,说:“看你说的什么话!”
他迎上妮子明亮的目光,默默看了一会,忽然叹口气把脸别开去,沉声说:“别的女人就罢了,你……我舍不得!”
妮子冷凝的目光瞬间碎了,变得柔情似水,心儿也软成了一片,她把手从骆冰的掌心抽出来,双臂重新环住了骆冰的一条臂膀,将自己靠在他身上。
“为什么?”陈宇又问了一遍,但话中所指却是另一番意境了。
骆冰低着头想了一会,他懂得妮子的心意,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只是苦于如何得体明了地回答,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那些到了嘴边的话是不是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尽管他十分清楚,这些都是他必须要说的。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妮子,咱俩好好做朋友吧,我当哥哥你做妹妹,这样不是挺好嘛,没必要把关系弄复杂了,你说是吗?”
顿了顿,他字斟句酌接着道:“我算不上一个好人,而你却是个实心眼的好姑娘,这种游戏我玩得起而你不行,到头来可能会伤着你,所以……
妮子面子有些挂不住,斜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说:“停停停,越说越离谱了,说的我好像上赶着投怀送抱给你似的。”
骆冰苦笑着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是我想多了,这样就简单多了。”
妮子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的侧脸,目光慢慢变得迷离,半天忽然轻声问他:“你很爱你女朋友吗?”
一句话竟然把骆冰问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提出这个问题,偏偏问话的又是妮子,这让他有些措不及防。换做旁人,他可能毫不犹豫地说是,可当着陈宇他却不想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想是的。”想了很久,他才缓缓道来,“我和她认识三年多了,感情一直很平稳,虽然没有过惊天动地,却是在细水长流中慢慢积累起来的,很平凡但却很实在。许苑是个好女人,模样好人也踏实,这么些年无怨无悔地跟着我、照顾我,说实话,我不敢想如果没有了她,我会是什么样子,也许这就是爱吧。”
说完,他在内心里重新梳理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却发现总有一缕细若游丝的心绪在隐隐拨动着,让他不安甚至有一些烦乱。春夜微凉,时间不觉又过去了一刻,骆冰紧了紧衣襟将思虑从沉思中抽离,转过头看陈宇,后者依着他的肩头仿佛睡着了,也不知道刚才的一番话她到底听进了多少。
蓝海别墅区又名蓝海御苑,位于T市以西距离外环七公里处,背依耳肩山,面朝大海,整个别墅区用五米高带着铁丝电网的围墙圈了起来,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巍峨而森严。骆冰开着陈宇的卡宴,将半睡半醒的陈宇送回到了这里,车停下,他推了推一旁的妮子,妮子此时抱着膝蜷在座位里,一只鞋还丢在档位杆旁边,着实醉得厉害。
“算我求你了,以后能不能别逞能,就你那点酒量瞎嘚瑟什么呀。”骆冰点燃一支烟,语气不知不觉又恢复到从前对妮子说话时的样子。
妮子慵懒地打了几个哈欠,闻言扬起小手轻轻打了骆冰的肩膀一下,然后靠了过来倚在骆冰身上。
“我喜欢腻着你。”陈宇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说完取下骆冰口中的烟,叼在自己嘴里,含混不清地继续道“你今晚上对我说过的话,我全都没听见,也永远不要听!”
骆冰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眨眨眼,带着怒气说:“你少跟我来这套啊!我警告你,要腻你腻别人去,我可是有老婆有身份的人。”
陈宇哈哈笑了一阵,随后故作轻佻地吐了一口烟在他脸上,说:“还有老婆有身份……我问你,你俩有结婚证吗?嘁,充其量就是个非法同居,臭美什么呀!”
骆冰哼了声,不想跟她争执下去,转身打开车门就要下去,陈宇急忙拉住他:“喂,你傻了,这么晚了哪还有车啊,开我车回去吧。”
“我死半路上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骆冰挣开她的手,回过身瞪起眼睛故意拿话刺她,“听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发善心送你,不会再有下次了。”
妮子根本不在意他的脸色,而是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阵,柔声问:“可能吗?”
她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总是对我说这些无聊的废话,你心里真的有底吗?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见骆冰沉默,她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摸骆冰的脸,表情也渐渐温柔起来,良久,她叹了口气:“听话,这里步行不安全,还是开我车走吧。”
骆冰下意识别开脸躲开陈宇的手,偏偏脸上还残留着妮子指尖的温柔,这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按说被美女追缠应该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可在这个过程中骆冰体会最多的分明是愤懑和无奈,面对这样一个打不得骂不得,劝解发怒对其全无作用的女孩,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对待她,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某某的克星,那么陈宇绝对是他逃不开的那个,他想。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有气无力地问。
妮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睛里像含着一团看不透的雾,说:“我没想怎么样啊,是你在妖魔化地把我往坏处想,我说了我只是喜欢腻着你,仅此而已,又没让你做什么。”
郁闷了整个晚上的骆冰,终于决定玩混的了,他挑起陈宇的下巴,细细端详了一阵,忽然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光你一个人投入,我再不做点什么,那也忒不地道了,要不这样吧,咱俩当一对儿****你看怎么样?”
妮子立刻眯起了眼睛,目光透着森冷的光芒。
看来有点效果,骆冰笑了下,再接再厉道:“别急着生气,好好听我说,你不是喜欢粘着我嘛,当****既能满足彼此需要还不用承担什么责任,这不正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妮子冷笑着,示意他把话说完,不过从腮部隐约的错动可以看出,她一嘴的小银牙此刻正在狠命地绞合在一起。
骆冰觉得该收尾了,他放下捏着妮子下颌的手,叹口气说:“我无所谓,不就是玩玩嘛,你都这么开放了,我有什么道理放开呢,你说是吧?”
“你可真够恶心的!”尽管看穿了骆冰的意图,陈宇还是无法接受他说的话,她生气地将脸扭向窗外,半天后手扶着额头轻轻揉着太阳穴,说:“这车你到底用不用,不用的话就快点走,现在我不想听你说话,也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骆冰如蒙大赦,急忙跳下车子,头也不回地去了。急病还需猛药,矫枉难免过正,对付这种难缠的女孩,不用点非常手段还真是难以全身而退,骆冰一边走着一边暗暗庆幸。不过他很快丢了这层意念,裹着寒意的夜色浓得化不开,路边的路灯不知为何没有打开,光亮更像是远在世界的边沿,他借着微弱的夜光疾步前行,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窘困迷茫的少年时代,多少次像现在这样踯躅在黑暗崎岖的山路中,一瞬间他突然有了强烈的孤独感,这种无可慰藉的孤独一直伴随了他多年,陈宇的车还停在原地不曾离开,他甚至能感觉到妮子追随而来的目光,他忍着回头的冲动,因为那里找不到他想要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