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一直住在这里吗?”正清稍微委婉含蓄的问。虽然这里的环境确实很差,但他还是希望自己不要表露出对于这种环境的不喜欢,毕竟刘明可能一直都住在这里,而自己现在也不得不栖身在这里。
“这里有什么不好吗?”刘明对于他的问题多少有点诧异,但是很快扫了一眼周围后,有点尴尬的笑着说,“刚开始不是在这边,豆芽店和电焊部都是提供住宿的,不过也比这好不到哪里去。
我也搬到这里时间不长,当时是因为在之前收假钱的那个超市上班的原因,跟着魏涛过来的。哦,魏涛就是刚才和我们一起回来的那个小伙子,他是我之前在超市一起干活的工友,昨天也刚从超市辞职。”
“那这里面的其他人都是干什么工作的?”正清还是想更多的知道房间其他人的信息,以避免到时候回来了互相不认识所带来的尴尬。
“房间里面除了我和魏涛,就剩牛勇、王伟和郑俊了。我对他们三个了解也不多,他们年龄和你差不多,听说在洗浴中心上班吧。平常他们回来的很晚,我没怎么跟他们说过话。但是大家之间关系还算好,没有起过什么矛盾。”
“那你们平时在家都干什么啊,怎么会搞得这么乱?”正清有点不太理解房间里面的乱,还是情不自禁的提了出来。
刘明扫了一眼里间的东西,然后指了指外间入门处,“你看到那个电视和影碟机没?那是大家平时回来主要的玩具了。”他走过去,把上面放的衣服取下来放在旁边,正清这才注意到这套影视设备的存在。
如果不是刘明说的话,正清真的忽视他们的存在了。十四寸左右大小的电视,影碟机放在它的正上方,如果不把刚才放在他上面的衣服拿掉,很多人都会以为那里放着的是一个箱子。
刘明从床底下提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子,打开后里面全部是各式各样的男士和女士袜子。他随便从里面抽出几双,递到正清手里,让正清看看这些东西怎么样。
正清接过袜子,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半天,“你准备后面就主要卖袜子了?”他问刘明。
“这个是临时的,只能在晚上城管下班后,去外面摆摊卖。我后面还要找一份白天上班的活,这样白天和晚上就两不误了。”刘明笑着跟他说,“不过,你可不能看不起这摆地摊啊,挣钱着呢。你看这一双袜子,去康福路只要三毛,卖多少钱呢?我都去地摊上问过了,至少一块,你说我们就是摆个摊倒个手的事,比那些做袜子的都赚的多,你说划得来不?我听说,很多人摆地摊都发家了,白天的工作都不干了,专门晚上摆地摊呢。”
刘明越说越高兴,兴奋的好像自己遇到财神爷一样。不过他说的这些,正清确实不知道,更不会相信,就这么简单的一双袜子,摆地摊还能发家致富。他笑了笑,自己进入社会的时间太短了,还没有理由去质疑什么,刘明来西安都好几年了,他说的或许是真的。
“正清哥,你要不也和我一起摆地摊吧。反正你暂时也找不到工作,晚上出去挣一点算一点嘛。”刘明猛然间的邀请让苏正清有点意外,正清从小到大都是拿着钱买东西的主儿,还从来没有出去摆摊赚过钱。
现在刘明让他和自己一起干这个,他脑子里面还没有想好。说实话,他内心里面还是有知识分子的清高的,这种清高和自尊心让他难以接受自己去路边摆摊的事实。
他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好啊,我可以晚上陪你去,但是白天不行,我还是想白天找份比较稳定的活,这样即便有时候晚上不去摆摊,也可以保证我们是不会挨饿的。”他用我们这个词来形容双方的关系,意思很明确,你现在帮了我,我不会忘记的,以后你遇到什么事情,我也会想办法帮你的。
“那也好,”刘明笑着说,他也没指望正清真的和他一起去摆地摊,“城市里面要人干活的地方特别多,如果能吃苦,其实活不难找。不过你是有文化的人,不能找我们这种靠体力的活,估计有点难度,不过我相信你没有问题的。”
刘明的话也正好戳中了正清内心目前最焦虑的问题。是啊,找什么活呢,像刘明和其他人那样从泡豆芽、收银员做起吗?他没有看不起这些行业,他敬重所有依靠自身劳动生存的人,况且这些看似低级的事情,他还不一定真的做得来。
不过,他毕竟是有知识和文化的人,他看的要比刘明他们远一些。现在他可以从泡豆芽、收银员开始,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于半年以后呢。说的更长远一些的话,一年两年以后呢,难道他也要像刘明一样不断处于变换工作的焦虑中吗?
这样的经历除了能够证明一个人阅历丰富和对于生活的顽强态度以外,对于他在社会上的生存技能的提升微乎其微。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面,正清需要做出一个多少脱离自身实际的选择。他曾经想过,为了生存他可以选择去洗碗刷盘子,去做那些他可能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也丝毫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但是当他面临这一真实选择场景的时候,他的想法竟然发生了变化。
到底是为什么呢?内心的清高和自尊心吗?不是;是他对于这些工作的不屑吗?也不是;是他吃不了苦吗?更不是。从小到大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可以证明他是一个多么踏实和能够吃苦的人。
两个人聊的很开心,在正清的帮助下,刘明把房间里面认认真真的打扫了一番,充满怪异味道的房间至少从表面看来确实干净整齐了很多。两个人休息了一会后,刘明带着正清去外面的摊位上面简单吃了点晚饭,紧接着就提着进回来的袜子来到了车站附近的公交站点旁边。
这里摆摊的场面分外热闹,这些人都是等着城管下班后才出来的。各式各样的小件商品,小到头上的发夹、皮筋、袜子和手套,大到衬衫外套、运动鞋,甚至于当下最流行的羽绒服,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所有的人都挨着公交车站的黄线一字向的摆好自己的商品,然后就坐在装货的袋子上、小板凳上开始吆喝。只要是从车上下来的人,即便不朝这边看,也要跟那大声的吆喝。这些人说顾客那都是用嗓子吆喝出来的,对于那些在这里盘踞多年的高手来说,只要顾客能够朝他这里看一眼,他就有把握把东西卖给他们。
当然,在这里干的时间久了,来自这些汽车尾气也没有少吸。但是,这些他们不在乎,虽说汽车尾气吸进人体不好,可是吸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咋的啊。
最靠近公交站的地方已经被别人占据了,他们在两边穿来穿去,最后选了一个比较偏的地方。在刚才找地的过程中,他们两个也看了,卖袜子的人真不少,而且样式和款式都和他们的差不多,当然他们也看到了这些人卖的价格。
刘明笑着跟正清小声说,我们的地方偏,从这里过来的人少,所以我们的东西要更便宜一些。其他人都卖一块一双的袜子,我们只卖八毛,这样我们也赚不少。他点点头同意了刘明的想法,如果生意好的话,每双少挣点,多走一些量也是一样的。
他们刚摆下来时间不长,就有人过来问他们了。无非就是嫌他们在这里卖了袜子,说这里生意不好,袜子特别难卖怎么怎么的,还要给黑社会交保护费。正清知道这些人怕同行竞争,所以看他们第一次来吓唬吓唬他们,好让他们早点卷铺盖走人。
他们没有理睬那些人的话,把自己的东西摆好以后,就坐在摊位后面等着人来。那些人看吓唬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就说着酸不溜秋的话走开了。后来确实有黑社会的人过来收保护费,不过别人不叫保护费,别人叫管理费,他们也不管谁是新人谁是老人,不管谁卖什么东西,只要是在这里摆摊的都要交钱,五元一个晚上,所有的人一个标准。
正清从兜里掏钱交了管理费,刘明不让他掏,他没有同意。晚饭是刘明掏的钱,这个钱他应该掏。他知道这个钱是不得不缴的,这是属于地头蛇的钱,不交没办法做生意,还可能被那些人找人来收拾一顿。
每趟车都会下来不少人,这些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都是一副匆匆赶路的样子,很少有人会有兴趣看路边的夜摊上摆着什么东西。两个人刚开始还充满热情的招呼吆喝几声,但是人流都是朝反方向走的,根本都不从他们这里经过,很快他们就泄气了。对于偶尔路过的人,两个人重点吆喝几句,其他时间两个人就坐着聊天。
等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其他人都陆续开始收摊回家了。两个人回到家里,其他人还没有从外面回来,简单洗漱之后,他们就上床睡觉了。这是正清半年之后,第一次在床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