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正清所料,很快,闫丽父亲就和他摊牌了。那个晚上气氛很特别,他们之间的谈话经常伴着长时间的沉默,闫丽父亲简单询问了正清家里的情况以后,思考了半天才说。
“闫坤走了,我们就剩闫丽这一个孩子了,估计我们老了以后也只能靠她了。”这句话像是一种无奈情感的传达,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对于正清责任心和事业心的试探。正清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向来不会说谎,更不会去夸夸其谈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本来他对未来是有很好的规划的,没想到有职无薪的现状让他现在没有一点底气去给老人家打包票承诺什么。
看正清没有说话,闫父也沉默了一会儿。
“我之前经常听闫丽说起你,你们在一起有很长时间了吧?”
“恩,初中的时候关系很好,而真正确定朋友关系是去中专以后,现在快三年了。”
“三年时间也不短啊,学生时期能够有这么一段感情,值得你们刻骨铭心的记一辈子啊。”闫父看了看正清,似有回忆的说了句。正清之前听闫丽讲过,他父母就是初中到中专的同学,最后相恋走到了一起,所以闫丽对于这样的恋情很痴迷,她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拥有像父母一样的感情,两个人从纯真走向成熟,从彼此相恋走向相依相伴,从爱情走向亲情甚至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真正的感情应该就是这样简单清纯,如峡谷间清澈的泉水,如山间摇曳的花草,经历过生命的锤炼和催化以后,最终清香扑鼻,令人心醉。这是时间的功劳,更是两种东西深切交融彼此吸收的结果。
“那你知道现在城关中学有个老师在追求闫丽吗?”正清还在思考着他们感情至真至纯的时候,闫父猛转了话题。
“知道一些,闫丽跟我讲过。”正清不知道他这么问的深层意思是什么,只能据实回答。
“正清,我知道你喜欢闫丽,闫丽也喜欢你。通过这两天你在家里忙前忙后的干活,我可以感受到这一点。丽丽妈妈现在心情不好,情绪很低落,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说心里话,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小伙子,你有担当,临大事不乱,这一点很好。但是今天我要说几句违背我自身原则话,希望你不要介意,能够听进去。”
“恩,您……您说。”在这样低落的氛围中,正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不是很舒服,他能感觉到闫父的话里有话,可是又猜不到是什么,或者说直觉让他知道可能会是什么,但是内心里面拒绝朝那个方面的意思去想。
“我希望你重新考虑你和闫丽的感情。”
夹杂着感情的沉默,双方都没有说话。
“闫丽是个充满幻想主义色彩的人,她对什么都是追求至善至美的,特别是感情,我想你跟她相处这么长时间能够感受到这一点。你和她的性格很相似,很轴很倔强,有自己的想法,这些都很好,我内心里面是认可你们在一起的。可是现实就是现实,闫坤这么说没就没了,我和他妈心里最后的主心骨被抽走了,生活猛然间就跟塌方了一样,四处都是黑暗,看不到光明和希望,我们以后会成为闫丽的负担和累赘,这一点是我们最不愿意的。”说到儿子的去世,闫父情绪有些激动,这几天来一直压抑的情绪开始有点向外发泄的趋向了。
“闫叔,您放心,您和阿姨不会成为闫丽的负担,我会和闫丽一起照顾你们的,我们家也一定可以重新看到光明的。”正清还没有这样安慰过别人,更不用说是一个长辈,所以这样说话他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但是说了总是好的,比长时间的沉默要强一些。
“你的情况,正声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也不乐观,再说了你还有一个弟弟马上要上高中,以后花钱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们怎么能够给你们家再添麻烦呢?”闫父显然是把一切都了解清楚后才跟他来谈的。
“闫叔,我……”正清还要说什么,被闫父拦手挡住了。
“我觉得闫丽就是这个命,理想主义的性格在这样的年龄就被现实摧毁和压垮了,对于她现在来说不再是恋爱和结婚的问题,由于闫坤走了所带来的这一系列问题都将和她的婚姻捆绑在一起,成为她婚姻的附属品。你现在可以承诺我,以后对闫丽好,会对我们也好。可是孩子啊,你要想想真正到那个处境你会做什么样子的选择?你现在没有工资,即便你有工资了,你们两个那微薄的收入是贴补你们家,还是给我们,还是用于你们自己的小家?到那个时候你会发现处处都是压力,你就会后悔今时今日这个选择的。”闫父继续说道。
“孩子,你还正年轻,生命有无限的可能,你和闫丽不一样,闫坤走了闫丽的命运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很多东西都将由不得她自己。我不愿意你被爱情冲昏头脑,晕晕乎乎的绑在我们家这辆战车上往前冲,走进那没有希望的日子里。我还是开始时候的主张,希望你重新考虑你和闫丽的感情,这并不是说我反对你和闫丽在一起,我只是再给你时间思考和抉择。当然我也会和闫丽去说闫坤走了会给这个家带来的改变,会对她带来的改变,我也希望她可以勇于去接受这一切。”
正清还想说什么,但是闫父已然站起身朝对面房间走去,闫丽的母亲在那边的炕上坐着,看着儿子的照片抹眼泪。
正清不能责怪闫父刚才的话,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这是一个善良的人基于良心和家里发生的巨变所作出的艰难决定。他旗帜鲜明的摆明了自己的意见,不反对他和闫丽在一起,但是把这个家以后会面临的困难都在他面前摆出来,给了他重新抉择的机会。无论他处于什么心理,正清都应该感谢闫父,他站在以后的角度让正清认清生活里不只有爱情,爱情的背后是责任,以及基于责任的一系列考虑。
将心比心的来说,如果自己站在闫父的立场,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牺牲掉真正的感情,可以让女儿生活中没有那么多压力和因为经济原因所带来的窘迫,这种长远的规划是任何处于恋爱中的个体都无法做出的,唯有经历过风霜雪雨的长辈方可看得这么长远。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闫父虽然喜欢正清,但是内心更倾向于邓斌,毕竟邓斌的家庭条件各方面对于邓斌和闫丽以后的生活来说都更有利。至于他们之间是否有爱情,这一点又怎么能够和残酷的生活现实相提并论呢。明白了这一点,正清马上意识到,因为自己家庭状况、工作的原因短时间不能给闫丽提供好的条件,而闫家独子的去世更加深了老人对于闫丽的依赖,他们从内心里面希望闫丽嫁给邓斌以解决所有人都面临的难题。
再回过头来看自己的现状,有工作没工资,整天看似忙碌的背后其实就是耗费光阴、坐吃等死的堕落,除过这个他什么都没有得到。与其这样,不如去外面拼搏一番,成功与失败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总比坐在家里满脑袋的发憷管用。
等闫丽家的一切都回归平静以后,正清也就离开了。那一天天气不是很好,阴沉的很厉害,随时都有大雨来临的迹象,两个人没说什么话,正清本来想把去川省的消息告诉闫丽的,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他知道闫父肯定已经跟她谈过了,并且把张正声跟他说的话告诉了闫丽。他不知道闫丽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梦想主义者是否会坚持自己真爱的理想,还是只是屈服于世俗的条条框框呢?
闫丽很感激在这样困难的时候,正清能够和她们一家人在一起帮他们渡过难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这一点闫丽很清楚。可是她也很纠结,一方面是和正清的感情,两个人在一起快六年了,好了也马上满三年,那种爱情与亲情交融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分割开的,两个人心里对彼此的牵挂也更是如此。另一方面弟弟的溺亡给整个家庭所带来的灾难,让她不能不主动站出来挑起家里的重担。只是自己毕竟是女儿身,以后的很多事情都很难说,父亲的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爱情不能当饭吃当水喝,更不能帮助她去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和窘迫,特别是她和正清在一起,只能拿一份工资,还要养活两家人,这样的日子怎么能够看到光明呢?
闫丽的矛盾就在于,人怎么可以没有爱情就和对方结婚,并且和他生活一辈子,没有爱情的生活怎么能够幸福。她的内心里面对于嫁给邓斌这件事情,短时间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她不知道的是,我们的父辈就是从这样的爱情里面走过来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就的幸福家庭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