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清的加入给大家最多的感受就是,中午不用吃食堂了。吕局长不在,张副局长在饭桌上大显了自己的口才和能力,大家之间互相敬了酒,意外的是白秋明竟然跟苏正清碰了杯,这一点连张副局长都感到惊讶。当年张正声和白秋明一起竞争副局长,如果不是张正声找关系十有八九就输给白秋明了,这一点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白秋明从来不和张正声喝酒,即便是张正声给他敬酒他也不喝,很多时候搞得张正声很没有面子下不了台,但是张正声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是啊,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白秋明比自己还提前一年毕业,按理说是自己的师兄,师弟抢了师兄的位子,还不让师兄出出闷气?所以这几年虽然在一个单位两个人不怎么来往,以前都是科员的时候,两个人经常一起上塬下乡检查工作,白秋明教会他不少东西,但现在两个人身份不一样了,白秋明心里压根也看不起他的那些把戏,两个人心里都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爆发。
当然这些复杂的关系也是正清后来才知道的,此刻的他只能怀着感激的目光看着张副局长,看着周围的所有人。尽管不是所有人对他的加入都那么在意,但是这样的欢迎餐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作为公家人的自豪。是啊,摆脱黄土地里的重体力劳作,能够每天坐办公室,按时上下班,还可以这样借着欢迎新同事的借口大快朵颐,这对于在黄土地里刨食多年的农民来说,都是不敢想象的生活。正清现在就要过这样的生活了,他不能不为之开心和高兴。他的酒量还不错,中午给所有的人都敬了酒,特别是和张副局长,吕局长不在,正清知道这里他最大,他更是一口气闷了一大杯以表示对张副局长的感激。
所有人不知道的是,今天的白秋明也喝多了。这是一个曾经心怀抱负的人,内心压抑了太多的东西,无处诉说。这个世界就是有一种这样的人,清高自傲,很少向外界屈服,宁愿清贫也绝不放弃自己内心的坚守,蔑视一切自己看不起的人和物,他们唯事论,一件事情可以做的非常完美,但是现实中的人际关系却不怎么样,在实际的工作中他们的表现和能力都是优秀的,这一点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同,但是晋升却往往不属于他们,他们的痛苦只能向相似性格的人倾诉,白秋明就是这样的人。
只有白秋明自己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正清的第一眼会情不自禁的站起来,并且和正清握手。这个场面太熟悉了,这个年轻人不论着装、外形,还是眼神太像当年的自己了,那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年轻这样充满活力,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和期盼。当时欢迎自己入职的老局长已经退休了,但是他始终都在影响着自己。今天当正清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内心压抑多年的波涛终于开始翻滚了,从眼神里面他就能够判断出正清属于和自己相似的人,而自己这样性格的人是不适合在这样半死不活的单位工作的,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去施展抱负,虽然内心很多次鼓足了勇气想去闯一闯,但是面对现实的时候自己很快就偃旗息鼓了。自己已经年过四十,上有老下有小,折腾不起来了,吕局长才四十五,张正声比自己还小一岁,大家差不多同时退休,还有他什么戏?家里人劝他找找关系换个单位,说不定还可以在退休前混一个副局长,他骨子里面讨厌这种做法,直接就给反驳回去了。其实他内心里面也知道,进入农牧局二十年了,他除了对县城和镇上的饭馆可以倒背如流外,其它的他什么都没有学到,就算当下真正有这么一个机会,让他做副局长,自己的能力确实也值得怀疑。连自己都这样评价自己这么多年的工作,别人又会怎么看怎么想呢?
白秋明内心里面此刻的想法只有一个,让这个年轻时候的“自己”离开这个坐吃等死的地方,去寻找属于年轻人所特有的生命的各种可能性。当然他现在还不能直接给正清泼一盆凉水,他要慢慢的了解这个年轻人,然后慢慢的改变他。
苏力勤担心正清入职过程中还会遇到其他的问题,所以就没有让他带铺盖去县城,免得到时候再拿回来让人笑话。这样充满希望最后又失望的时刻太多了,不能不让人心生胆怯。况且年峻已经入职了,现在又是夏天,两个人可以简单在年峻家凑合一周,到了周末正清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来拿被褥了。
正清入职的当天,苏力勤在家里无比的紧张。他担心入职过程中又会出现什么问题,让到手的希望变为失望,所以他也不准备下地,专门在家等消息。正清中午喝完酒后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整个过程很顺利,力勤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下午没有什么事情,除了刘枫继续在玩电脑外,其他人回家的回家,办私事的办私事,只有正清和年峻两个人在桌子前坐着。年峻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东西,其中最多的是他从县高中门口的租书店里面租来的武侠小说。因为闲的无事,他丢了两本给正清,正清对这些书不感兴趣,也就凑合着翻翻,等待着下班。
五点半刚到,两个人就离开了办公室,他们准备去找闫丽,三个人一起吃顿饭。他们刚走到单位门口,就看到闫丽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们了。闫丽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分外惹人眼,肉色的丝袜,简洁的流线型凉鞋,头发简单松散的束在脑后,她喜欢这样处理头发,简单而又舒服,这所有的一切勾勒出一个东方淑女的形象。
“我觉得今天应该闫丽请客,因为今天最高兴的肯定是她,正清你说呢?”三个人刚凑到一块,年峻就开口了。
“凭什么啊,你们两个男的,竟然要我请客。”闫丽故意反问道。
“闫大小姐,你听我说说,看今天是不是应该你请客。第一呢,你工作分配的很顺利,也已经发了一个月工资,我们两个工作分配都比较困难,我虽然也工作了一个多月了,可是一分钱也没有发啊,所以你应该请客;第二就是,正清这些天为分配的事闹心,但是最着急的人肯定是你,他今天入职了,肯定是你最开心,所以你应该请客;第三就是,我们当时上学的时候,我们三个没少请你吃饭,所以你应该请客。”年峻一股脑说出三条看似都有道理的理由,让闫丽不得不请客了。
“你说到我们三个,涛子现在工作找的怎么样了?”年峻提到他们三个,让正清想起了陈涛,他们三个里面陈涛性格最绵软,什么都听家里的,不知道现在工作安排的怎么样了。
“不知道啊,我上次回去在镇上碰到他,他说不着急,等县上政策呢。你们不是后来又来过一次吗?”
“那次下来,人事局把不分配的文件贴在门口的宣传栏了,我们都没有具体咨询就回家了。回去后我们也没再联系,这几天分配的事情搞得我头都是大的,差点忘了他。”正清原原本本把那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那估计这哥们十有八九还在家等消息呢,不过,他听话惯了,估计他家里也会给他想办法的,我晚上回去再跟我爸说说,你的工作他没出上力,一定要想办法把陈涛的工作搞定,这样我们仨就可以相聚农牧局,在这里开创属于我们的三国时代了。”
“你小声点,看把你们嚣张的,人家其他人就不是农牧局的,还就你们仨开创三国时代,得了吧,先埋头工作最重要。”闫丽白了年峻一句,拉着正清的手转身朝街道走去。
年峻被闫丽白了一句,仍然没改嘻哈的本性,跟在他们后面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笑着。三个人来到师范学校外面的一个小饭馆,点了一个肉拼和几个小菜,再去外面买了电烤饼和馒头,正清和年峻每人又要了一瓶啤酒,三个人热热闹闹的吃着这工作后的第一次聚餐。
如果陈涛在的话,肯定就完美了。但是此刻的不完美是为以后的完美做好准备,两个月前他们四个里面,只有闫丽的工作分配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年峻和正清的工作都得到了解决,这就是生命的力量和时间的奇迹,我们永远不知道生命还会给予我们什么。但是他们坚信,陈涛也很快可以跟他们在县城相聚,到时候他们还要来吃一次,而且约定不醉不休。
谁也不知道的是,这个机会来的那么晚。直到正清短暂离开农牧局的前一天他们才仓促的在这里又相聚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