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青林第一次来西安,他以前曾设想过很多次来的方式。或者是看女儿,或者是看儿子的馍店,或者是定居在这里。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好多的车啊,好高的楼啊,好多的人啊,他这才想到自己的孩子就和这来来往往的人一样,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并没有什么特别,也没有什么超能力可以帮助他们在这样的城市里生存,靠的只有自己的双手。
刘青林有点自嘲过去的自己,吹什么啊,牛气什么啊,站在客运站的广场上,你知道你自己是谁了不?人来人往的,谁认识你啊,也就是在红星村那块土地上你还认为自己是个人物,来到这里你还是不?
看看周围,花红柳绿、形形色色的人忙着自己的事情,谁最土鳖,就是你最土鳖。老得不能再老的衣服款式,拎着土气的黑皮包,脚踏一双绿色的帆布鞋,和周围的一切比起来,你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亏你还自认为是个人物呢。
两个人从城西客运站坐车到火车站,又饶了好远终于回到了正清租住的房子里面。他想看看自己住的房子,如果能够确定刘明按照自己回去前说的搬过来住的话,至少可以跟王伟脱离关系,那可能问题并不是很严重。
结果让他们很失望,当正清打开门的时候,里面是空的。连正清自己的东西都不见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刘明为了省房租,把他的房子给退了,并且把他的东西拿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
他并没有把这一切说给刘青林听,刘青林跟他迷迷糊糊的转进来,什么都没有看到,现在又要迷迷糊糊的转出去了,一直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并不是没有情绪的,刘青林没想到自己所设想的大城市里面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难道不应该都是漂亮的高楼大厦、宽敞的公路和各式各样的汽车吗?怎么还会有这么逼仄潮湿狭窄的地方里面,角角落落都住着人呢?而且从正清带他进来来看,他的宝贝儿子可能就是住在这里的。儿子不是跟他说过,他住的很好吃的很好让他们在家里放心吗?
往外走的路上,穿着暴露的女孩三三两两的从身边走过,看着她们过来刘青林都是神经性的侧着身子躲闪过去,惹得她们在身后一阵狂笑。这都是什么孩子啊,难道他们的家长也不管管吗?这样的居住环境和儿子给他描述的相差太远,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儿子又在吃着什么苦受着什么罪啊。早知道外面是这样的,他宁愿儿子回家去种地,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住着自己创造的宽敞院落,生活一定比这里轻松啊。
正清带着刘青林来到刘明和王伟之前的住处,门是开着的,门口堆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和提包,正清在里面看到自己留下来的行李。有人正在打扫,房间里面尘土飞扬,正清用手扇着灰尘走了进去,他还没看清楚里面的状况,就有声音传了出来。
“是来租房子的吗?先在外面等一哈,打扫完了你再进来。”说话的应该是房东,正在打扫卫生。
“阿姨,我不是来租房子的。我是来打听个事情的。”正清退了出来,用手捂着口鼻,朝里面艰难的说道。
“打听事情?”里面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了,停止了扫地,拿着扫帚走了出来。
“打听什么事情啊?”看到女人的模样,正清可以确认她就是房东了。胖墩墩的身体,稍微有一点化妆的痕迹,烫染的卷发在脑袋后面攒成一个四不像的样子。黑粗的胳膊,宽大的旗袍配上略显时尚的外套,典型的城中村暴发户的样子。
这些人整天什么都不用干,一年到头就收房租一件事,剩下的时间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吃睡间隙打麻将。因此,大多数房东都是胖的,全身赘肉。有钱也会收拾收拾自己,但是不管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发型,他们都脱不了那种乡下人的土气。
这些人的眼神都是经过岁月洗礼的,看人一看一个准。总结到一点就是看不起乡下人,尽管这些从乡下来的人租他们的房子给他们交租,养活着他们。正清内心里面也很讨厌这种不劳而获的懒虫,但是没办法,这样的人处处都有。虽然你看不上,但是你不能说三道四,谁知道你是真看不上,还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
“阿姨……”正清笑着跟对方说,但是他显然看到了对方脸上的不高兴,十有八九是介意他把自己说老了。他马上意识到这一点,赶紧改口说道,“大姐,我就是想问一下,这里住的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女房东的脸上表情明显好了很多,看来叫大姐才是对的了。女的谁愿意让别人叫老了啊。
“你们问这个房间的人啊?都进监狱了。”她说的很轻松,甚至还带有一些嘲讽的味道。
本来说完就要转身进去继续打扫卫生的,不是租房子给她送钱的人,她不感兴趣。有这个时间她倒更愿意去打打麻将拼拼手气,但是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你们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打听这里住的人?”
她把目光重点放在刘青林身上,这个人一看就是个乡巴佬,而且他一直没有说话,眼睛低垂着,看外观就不像是个好人。
“大姐,我们有个亲戚娃之前住在这里。”正清看房东在瞅刘青林,赶紧笑着岔开了她的注意力,“这不家里出了点事情,急着找他回去,就是找不到人,所以就让我带路到这里来了。”
“那你确定他之前是住在这里的?”女房东终于听懂了他们俩来的意思。看着刘青林似乎很可怜的样子,再加上正清嘴甜有礼貌,倒多少勾起了她许久不见的同情心。
“确定确定,肯定是住在这里的。”正清赶紧点着头,还从门口的垃圾堆里面拎出自己的行李包,拍拍上面的土,“这还是他的行李包呢,里面放着他平常的几件衣服和几本书,不信你看。”他拉开行李包的拉链,翻出里面的衣服和书给房东看了看。
“那你们估计够呛了。这里前两天刚被警察封锁了,一群人在里面翻来翻去两三天才走,说是我们这里住的几个小伙子把村那边的一个姑娘给强奸了。”女房东瞅着他们俩,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继续直直的看着她,想知道更多的消息。
“强奸?你没有听错吧?”正清尴尬的笑笑。
“这个可不是听的啊,那天晚上警察把这里包围了,我还被带到警察局做了一晚上的笔录呢。”她晃动着手里的扫把,一副倒霉的模样看着他们。
“可是警察来这里干什么啊?这里也不是案发地点啊?”
“这就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他们搜来搜去,除了这么厚的一叠黄色碟片,什么都没有搜到,再就是把一提包的袜子拿走了。”
黄色碟片正清知道,但是袜子也被警察给拎走了,这让他很奇怪。
“反正他们也不在我这里住了,其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们要问其他的东西就去派出所问吧啊,”女房东对于他们打搅了自己打扫卫生还是有些意见的。
如果早点打扫完说不定就有合适的租客过来,早点租出去早点就可以拿到钱,多好的事情啊。或者有这些聊天的时间,说不定自己在麻将桌上又赚了几把了。
正清从垃圾堆里面把自己的物品,还有其他能用的东西挑拣出来装在自己的包里。两个人相跟着下了楼,一路无话,不知道说什么,在还不确定之前谁也不愿朝最糟糕的那方面去想,尽管那是有可能的。
不过,希望总还是要有的,凭着两个人对于刘明的认识,这个孩子的秉性不坏,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他们相信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刘明肯定没有做这种违法犯罪的事情。
天色将晚,两个人来到路边的摊点,要了两碗凉皮。正清稍微还吃了一点,从中午离开家到现在,想的事情太多了,忙的都忘记肚子饿了。刘青林几乎没有动筷子,从警察来的电话还有房东的话里面,他基本可以证实儿子犯罪了,而且还是不小的罪。这可就把他一辈子给毁了啊,自己这辈子已经这样,无所谓了,但是儿子刚满十八岁啊,正值青春好年华啊,他怎么能这么糊涂的犯这种错误啊。心痛,难受,没有胃口,老婆这几天去娘家了,要不他真不知道怎么向她说儿子的事情,那可是会要她的命啊。
正清看着刘青林的样子,他和自己的父亲一样,盼着儿子成才,但是谁能想到出这样的事情呢?看来自己要把刘明跟他的约定,告诉眼前这位身心憔悴的父亲。
他一如自己的父亲一样,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怎样勇敢而坚定的在这个城市里拼搏的。他用自己的志气书写着自己的人生,如果愿意他有更轻松的路可以走,但是他太固执了,太倔强了。
两个人回到正清的出租屋里面,整个房间空无一物,仅有的桌子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正清从刚才拎过来的包里面找出毛巾,又从隔壁房间借来脸盆等物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把行李包中的衣服拿出来,展开铺在床上,这样他们两个人晚上勉强就可以凑合一晚。虽然是夏天刚过去天气还比较热,但是还没有热到可以睡床板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