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晚上的九点,这是唐誓遇到最晚的一次吃饭时间。好多人肚子都“咕噜,咕噜”的响了,到了这个点,想必大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是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任何人因此而表现得不满,每个人的态度都相仿,那就是平静,似乎这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一样,一切都如常。
不过,纵使是如此,这些人在饥饿的逼迫下,对食物的渴望程度已经远远超出往常,所以在饭菜上来之后,在有序的行为背后显露着一种急躁,一种对食物产生的强烈欲望开始爆发了。无论男女,每个人的动作都比往常要快。如果不是这里的规则和要求不允许没有规矩,如果不是他们每天都灌输组织为重,纪律为先的理念,想必这些人必定会一拥而上,暴力的瓜分这点看上去明显不够填饱肚子的食物。
因为这样,这是成了第一次,没有人来问唐誓要不要先装饭的情况。每个人在装饭的时候,都不再如同往常那样自觉的打松,抹平,反倒是都会先压一下,再打松上面那层,抹平。
其实就那小碗,如果不是故意层层压紧,实际上也装不了多少,但是在唐誓看来,这些人对那能多装的一点已经感到很满足,至少这样不会被说,更没有人要求他们挖一点回锅里。
对此,唐誓不止一次的产生过疑问。为什么这些人总是饿着肚子,却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为什么这个组织明明骗了那么多钱,却不舍得让这些人有一顿饱饭吃?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塑造了这么一帮人,这么奇特的一帮人?
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财没有到手,天天过着这非人的生活,这难道真的是应该的。还是说这些人的意志中存在这样的念头,安逸的生活是没杀成功的最大元凶。人要吃得苦,要吃得苦中苦,要不将自己当人看待,要让自己的生活充满坎坷,从中让自己的生命得到升华。
真的不明白,想不明白为什么,也理解不了,或许之有自己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拥有了他们的信仰,坚持他们的追求的时候,自己才会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的吧。
唐誓狠狠的摇了摇头,让自己从这胡思乱想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后伸长脖子过去看了一下,此时锅里的饭似乎所剩无几了。这些天虽然说自己的胃口依旧不是很好,但是每天就那么点东西,说得夸张点的话,那点分量连塞牙缝都不够,怎么能没有胃口呢?
虽然没有如这些人那般强烈的饥饿感,但是唐誓还是开始不自觉的争抢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即使他不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人,但是要分给自己的那份食物,他还是认可的。平常,这些人怎么看都亲如一家人,互相帮助,互相关心,可一到了吃饭的时候,没人愿意将属于自己的那份让给他人,在这点他们分得非常的清楚,清楚得可谓是一丝不苟。
这些人可怜吗?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可怜的。但是要知道他们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他们是这个地下的组织当中的一员,行为隐秘,与外界接触甚少,谁又能知道这一切。况且就算有人知道,那有如何?他们有着强大的信仰,有着对这个组织至死不渝的忠诚,有着对美好事业的强烈期盼。试问,谁能仅凭几句言语就能动摇他们?想必这是绝对没有的。
今天,唐誓是这个小家庭里最后一个盛饭的人,幸运的是锅里还有饭,不幸的是饭只有大半碗。连着粘着锅底的那点锅巴都刮了起来之后,唐誓面无表情的端着那小碗坐到自己的那个位置,看了一下桌上的菜,漠然无声的啃着那点发硬的饭。
出奇的是,所有人竟然都像看不到一样,整个房间安静得只有筷子碰撞碗碟,以及咀嚼吞咽的声音。这往常的游戏环节没有了,那热闹的气氛没有了,甚至连问候都没有了。
感受着如此的情景,唐誓心里有点发寒,这些人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吗?感觉像是要联合起来对付自己一样。只是这样有必要吗?自己的也和他们一样了,人被囚禁着,钱被榨光了,然后被这个所谓的组织接纳了,自己还有什么是和他们不一样的吗?
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估计就是现在的信仰不一样,追求不一样。唐誓还没有完全的被这里的人,这里的环境同化,他还保留着自己独立的思想,不屈的灵魂。可尽管这样,自己又能撑多久?只要还在这里,自己就有可能沦陷,就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呃傀儡。
是什么让这些人这么对待自己?唐誓挤破脑袋也想不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突然变得青面獠牙,面目可憎,才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过无论如何,自己尽可能不去理会就好了,虽然很多事情都不可避免,但如果能少一点和这些人产生交集,那自己就可以少一点被污染。
这些人为什么都不愿离开,唐誓不想去管。但是如果有机会逃跑的话,唐誓相信自己不会放弃的。因为他渴望的是自由,渴望的是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美好的未来。靠着欺骗,囚禁,逼迫,勒索,等各种卑劣的手段,就算能获得财富,那也用的不心安。的确,有人嗤笑过自己这样的想法,并且劝诫过自己说,只要能获得利益,何须管什么手段。
且不说,那样做是否违反法律,就以个人的价值观来衡量,这都是不可取。唐誓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他也不崇拜好人,但是主动为恶,什么以为恶为乐,以损害他人为荣,那这种人必定活不好,活不长。
人最重要的不是说你有多正直,多善良,而是你心里有把尺,能做到有所为,有所不为。是的,也有恶人长命百岁,福禄双全,这当真无法质疑,但是如果你觉得你也能这样,并且去试试看的,那结果想必只有一个Gameover。
当然,这你可以不信,但是你信不信于结果当真没有太大关系。
对于唐誓来说,做个人好,做个他心里认定的好人很难,既然自己达不到那种标准,那就做个合理的人,不太好,但也不坏,自己不去主动招惹麻烦,伤害别人;可假如有麻烦造访,自己也不逃避,有人伤害自己,自己也不会听之任之。
至于所谓的侥幸,那多半是坑人的,少有人能侥幸。就如唐誓自己一样,在明知道这当中有陷阱,还侥幸的认为自己可以幸免。结果呢,当然是很常规的掉进这深坑当中,被折腾的欲生欲死。
回头想想自己那愚蠢的行为,唐誓就觉得冒火,自己之前的所为完全就是送羊入虎口。可还没有尝到恶果,就算有一百万人来告诫自己那很危险,自己还是会去试探试探一番的。这不是倔强,也不是无知,而是本性使然。自己没有尝过那种味道,别人怎么形容那只是一种想象,不切实际。而且越是有人说不好,自己就越想试试看。
也许是因为唐誓总是这样失神,已经没什么人会理会他了。看着唐誓端着那一小碗饭坐在饭桌旁发呆,也没人说什么了,更没人会帮忙夹点菜什么的,大家都忙着吃自己的,忙着将桌面上的菜消灭完。
当唐誓真正准备夹点菜的时候,桌面上那三盘菜基本上已经见底了。依旧是一盘有些发黑的红萝卜,一盘绿中明显发黄的芥菜,还有一盘炒得发黑的茄子。就这几样素菜,连油水都没有多少的素菜,而且看上去那食材明显就不新鲜,却被这些人当成是美味佳肴,心满意足的吞了下去。
如果不是这些天已经开始适应了这种情景,如果不是出身在农村,唐誓跟肯定,见到这种场景,自己必定要被狠狠的恶心一番。这不是好生活,却倍受这些人珍惜,倍受看重,即使经常受苦他们也能带着微笑,坦然自若的面对。假设不是有什么力量在操纵着这一切,那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个结果。
懒散的扒拉着碗中的饭粒,唐誓一如往常一样,完全没有去争抢那桌面上那一点咸菜。是的,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自知分量少,不够吃,还是因为这些人嘴巴淡出鸟了,每天的菜基本上都很咸,很咸,咸到唐誓常常在想,如果那水洗一遍这些人再蒸发,会不会能搞到一勺盐?
其实在这个场景中,有一个很明显的对比,那就是唐誓吃饭的时候总是很慢,很懒散,很不珍惜;其他人却总是很严肃,很爱惜每一口饭菜,似乎这一切都来之不易。
在唐誓扒完那小碗饭的时候,其他人早已经将碗底都刮干净了。当然,桌面上的菜汁也没有残留了,三盘个盘子,感觉都像那东西擦过一样,有点发亮。这当真难为这帮人了,饥饿或许早已入侵到他们的灵魂深处,难以抹除。即使如今这个社会,饥饿已经不多见,即使以他们的身份和能力,无需承受这样的考验,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接受了这一切,并且为之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