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和煦,照在身上就像初秋入夜盖在身上的薄被子一样随意的暖,从人的热情跟菜的热气一样洋溢的饭店出来,他们在每一条路过的街边慢慢地走,走在一块块有着好看花纹的方砖上,走在这一年还不是很冷的初冬边,走在旁人或看来或瞥过的目光里,一直走到天黑,去到一个以这镇命名的公园,是依着一座山而建的,进门中间是裁剪得当的绿植一直上去,两边则是通往山顶的阶梯,总有百来级,顶上就是一座四层高的亭子,他们沿着右边的阶梯拾级而上,走到亭子脚下是已经气喘如牛,天牛,因为不是很累,站在这里回望山脚下,似乎已经离着很远了,他们没有停歇,又一直上到那亭子的最顶上,再望下去,就将这小镇一览无余了,夜还嫩着,四面的灯都亮了,牵牵挨着栏杆边上看了一下脚底下,不觉有些心慌,因为他一直有一点点的恐高,就退回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阿荧也过来坐了。
牵牵道:登高望远,有什么感想?
阿荧道:这亭子当初是怎么建的呢?那些人不怕高吗?
牵牵道:总有不怕的人,你也怕高吗?
阿荧道:这里不怕,但是建的时候不一样啊,那时候没栏杆,而且这个不像房子那样是横平竖直的,总感觉有点危险。
牵牵道:你老替古人担忧,都建好不知道多少年了,还想那些做什么?看你的风景就是了。
阿荧道:你怎么不出去看?
牵牵道:我有点恐高,看远处还好一点,看脚底下就发麻。
阿荧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恐高?
牵牵道:这个跟男女大小没什么关系吧?天生的,因为恐高,所以个头长的也不是很大。
阿荧道:如果没栏杆可能有一点,有栏杆应该就没事的啊。
牵牵道:不要相信栏杆,我看过一个电影,好像是香港的,已经很早了,那男的想杀那个女的,就把阳台上栏杆底下都切断了,等着那女的过来趴在上边看风景时就一起摔下去,我一直有找个印象在,所以到哪都不趴栏杆的。
阿荧道:谁让你看那么多电影。
牵牵道:这是好事啊,学会了一个防止意外的方法。
阿荧道:哪里就有那么多意外,你见过的栏杆有一个那样的吗?
牵牵道:当然没有,但是小心点总是好事,虽然不见得会有仇家来锯断,但年久失修万一坏了还是有可能的。
阿荧道:那那女的后来摔下去没有?
牵牵道:没有,她趴上去之前先用手扶了一下,那栏杆锯的太彻底,一碰就掉下去了,所以她侥幸躲过一劫。
阿荧道:那男的太坏了。
牵牵道:这男的也很坏。
阿荧道:你啊?
牵牵道:嗯。
阿荧道:你锯外边那栏杆了?
牵牵道:那不至于,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锯都不知道在哪里才能买到呢。
阿荧道:那你坏在哪里?
牵牵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个怕死的人,不但怕自己死,也怕别人死,这些事不可能做出来的,但是我总感觉自己不是个好人,当然我不会偷抢拐骗之类,但还是心里不踏实,觉得自己做事不能善始善终。
阿荧道:那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牵牵道:其实不高,比这亭子矮多了,我就是希望每一件事如果开了头,就一定要好好收尾,可是许多时候都不能如意,有的草草结束,有的无疾而终,不知道是自己不够勇气坚持,还是有意要去中断。
阿荧道:这就是你登高望远的感想啊?
牵牵道:我没怎么望,我不恐高吗?
阿荧道:可能恐高的人会想的多一点。
牵牵道:还没有这么分类的,其实我小时候还好,我记得初二那年家里盖房子,我放学回家还上到二楼的墙上都没什么感觉,小学时候上学路上有一片稻田,有的落差两三米,我都直接往下跳的,还翻着跟头跳,一屁股坐下去把人家稻田压得比路面还结实,长大了反而怕高了,站在三层楼往上看着近的地方就会心慌。
阿荧道:那你就不要站那么高也不要看那么近了。
牵牵道:有时候难免的,你呢,你小时候都干嘛了?
阿荧道:我啊,我小时候是靓女加乖女的,好好上学好好听话,不像你一样又爬墙又跳稻田,完全想象不出来你会做那样的事情。
牵牵道:所以说,人是会变的,当然你没怎么变,现在还是靓女加乖女,我小时候是真的很好动,什么调皮捣蛋的事情都干过,欺负小孩子,捉弄新调来的同学,四年级的时候被人家追到家里要我去他家道歉,一年级的时候摔断了二年级同学的一只手,我现在回头想想,那时候真是恶贯满盈,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好意思活到今天了。
阿荧道:你一年级摔断二年级同学的手?人家比你大哦。
牵牵道:我知道啊,那时候我们学校屋子少,一年级是跟二年级共用教室的,一边一个,老师先教完一年级,然后大家看书,他再去教二年级,那次是下课的时候,我正在过道上走,他从后边反剪住我的手,说看我怎么才能逃脱,我刚好那天上学路上捡了十块钱买方便面吃了,力量大增,就使劲一甩,然后他就倒在地上了,教室里桌子椅子多,可能碰到哪了,然后他手就断了,还去看医生什么的,但是我后来想应该不是断,而是扭到了一下而已,因为我们家没有赔钱,只是送了一些鸡蛋过去表示道歉和看望,问题不是很严重,我也就省了一顿打,只是忙坏了我家那几只老母鸡,加班加点下蛋。
阿荧笑道:那你后来有没有对你家老母鸡表示道歉和看望啊?你做错了事要它们付出代价。
牵牵道:没有,我到现在都不记得它们的样子了,可能后来过年的时候被杀了。
阿荧道:恩将仇报,给你下蛋还杀它。
牵牵道:也不是我杀的,是我妈杀的,我小时候虽然很调皮,但是杀鸡杀猪这些事我都怕,每次过年到了那一天,我就一个人跑到附近的山上去,等它们挣扎叫唤的声音没有了才回去,我怕那种场面,不是怕血,就是看一个活生生的东西突然一下子不动了,有点难过,看不下去。
阿荧道:那你不吃啊?
牵牵道:吃肯定吃,大口吃,我是怕看到整体,局部就没事,所以我总让我妈切碎一点。
阿荧道:你真难伺候。
牵牵道:那是那时候,现在不了,随便吃什么随便怎么吃都行,并且我好像越来越不沾荤腥了,回家后我妈杀鸡割肉,我都很少吃,都是挑里边的生姜蒜,只是对鱼不忌讳,多少都能吃,越小的鱼越好。
阿荧道:怪不得你每次吃饭都要点鱼,我以为你属猫的呢。
牵牵道:可能跟猫有点关系,我家一直养猫,有一只猫养了十几年,从我小学的时候一直到大二还是大三,从小就跟我睡一块的,冬天给我暖被窝,我上床的时候它就在被子里蜷成一团了,有时候比我晚一点,跳到床上从左边踩到我身上再到右边,低着头往被窝里钻,我要使劲拉着被子不给它进去,它就拿爪子打我的脸,毛茸茸的,我把手放在它身上,它在呼吸,手就一上一下的很好玩,它还打呼,很小的声音,但是听得见,有时候它感觉睡在里边有点热,就爬到被子外边睡到我的肚子上,又伴着我的呼吸一上一下了,后来去上大学了,要放寒暑假的时候才能看到它,每次回去它都还记得,连忙跑到我身边来,只是那时候它已经老了,有一次放暑假回家,家里说它已经有一两个月没回来了,应该是死了,以前它也出去,但都几天就回的,但那一次再也没有,它不给人添麻烦,自己去山上找个地方,躺在那就再也不动了。
阿荧道:你是真的很喜欢小动物。
牵牵道:嗯,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讲我和狗的故事,还有我和鸭子的故事,还有我和鸟的故事,还有我和蚯蚓的故事,很多的,就是跟人的关系差一点,至今没有故事可以讲。
阿荧道:你都去喜欢小动物了,没有时间来喜欢人,自然没有故事可以讲了。
牵牵道:小动物都不占多少时间的,并且那都是小时候的事,长大了我也喜欢人的。
阿荧道:啊?那你都喜欢谁了?
牵牵道:这个不能说。
阿荧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牵牵道:不是跟谁都能说的,人跟小猫小狗不一样,它们不会怪你到处乱讲的。
阿荧道:那你跟谁都没说过?
牵牵道:好像也不是。
阿荧道:还好像?自己做过的事自己还不知道?
牵牵道:有时候模糊一点比较好。
阿荧道:自己很清楚,故意装模糊。
牵牵道:你看这天色都模糊了,我们回去吧。
阿荧道:就知道你说话是这样,有头没尾。
牵牵道:如果只是说话就还好了,只怕别的事情也会这样,走吧,别人都在下去了,晚了。
阿荧道:好吧,下次听你讲你和狗的故事。
牵牵道:我和你?
阿荧打他一下道:骂人呢?
牵牵笑道:不是,你刚才那样子有点像,有点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