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虽然斑驳陆离,书生却多是美好的,买书生涯这样的事情也就仅此一例,跟隔三差五新闻里说的洪水地震干旱泥石流一样百年难得一遇,因为这百年来奥运也就在这国家举办过一次,不像怀孕那样可以年年有月月有乃至天天有。
他遇到过一家天桥书店,在一个路口挨着天桥的二楼,几乎全是卖的旧书,这个工会那个图书室的印章都可以看到,想必是工会都没什么用解散了,所以书也就流失了出来,他都宝贝似的笼络了不少。
还遇到过一家地下书店,当然这不跟地下党员地下黑拳一样见不得阳光,人家是因为店面地势低洼,比路边的街道要矮下去差不多一米高,所以才这么叫的,闹市街背后,有营业执照,什么阳光雨露都可以坦然面对的。那真是一家值得托付终身的书店,虽然面积不大,但都是好书,许多民国时期不入当今主流的彼时作家的书都很齐全,一些只在别人的书里提到过名字的书在那里也常能见到。店里装饰也很安静古朴,一本一本的书不论仰躺还是侧卧都整齐得像是刚刚划开的豆腐一样,横平竖直,他去过很多次,每次也都有别人在,但从没见书乱过。看书的人是爱书的,不像新华书店里的书,千姿百态都有。所以那书店在圈子里也小有名气,本地的媒体一到时令要做有关文化阅读之类的节目时,许多都会去到那里。他就有一次刚好赶上一家报纸过去采访还被选为采访对象,人家问他:请问你为什么喜欢看书?他答:因为不喜欢看报纸。当然媒体去都是为了节目需要,就像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一样,过了那几天没人会记得的,所以他们只是拍照和问话,临了礼貌道别,挥一挥手,不带走一本书。
他虽然喜欢看书喜欢买书,但也有对自己深恶痛绝的地方,就是买回来的书不是每一本都看了,就像许多买房的人一样不是每一套自己都去住了,但人家那样买房是用来投资转手赚钱的,书却不是,所以有时候也检点自己,以后买的每一本书都要看。书多了,就买书架摆上,书架多了,就买房子放进去,房子多了,要那么多房子做什么,转手卖掉赚钱。可是对于喜欢的书,他不但会重复看,还会重复买,每次看到不同的版本,是不同的出版社出的或者不同的人翻译的,或者是同一个人翻译也是同一家出的,但是换了更喜欢的封面,都会买下来,然后要不自己留着,要不送给在他看来也能看书的人。林妹妹那里就送过,是特别挑选的,因为暗示着特别的寓意,当然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寓意都不必在意了,林妹妹也不一定就看过那书,也不一定还留着那书。只是自己这里不知夹在哪两本书之间的一本《小王子》,里边那只狐狸说过,虽然这世界上有着千千万万朵花,但如果自己嗅过了某一朵并且被它驯服了,那这世界上就只有那一朵花了,其他的哪怕再娇艳再芬芳,也都形同虚设,所以他在那本书里也夹了花,不是一整朵,只是一瓣,一片玫瑰花瓣,是那束送给她的花上掉落下来的,当时她拿了花转身上楼,他站在楼道门口看她拾级而上的脚步,看见那花瓣旋转着落下,姿态幽美得让人可以对世上一切置若罔闻,同时想着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就走上前去捡起,那是从她手上掉下来的,有着她的余温,留起来,兴许会伴过他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