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猪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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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一、艰难家访

十一、艰难家访

校长函授学习回来了,我把胡忠仁无意打破农用车挡风玻璃的事第一时间告诉他,并把我提出的几条意见给他看了。至于别的什么,我不想说也没有说,我要看看校长的悟性和洞察力,看他能不能跟我想到一块。

校长把我那几条意见略略过了一下目,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也够坑了,你这不是在欺负老百姓吗?这几条所谓的意见,似乎每条都护着对方,可稍一留意就会发现,你是拿了几颗糖粒子哄小孩子。我看,农用车司机就是个棒槌。”

看着校长,我含笑不语。

校长连着又打了一串哈哈,喝了一口开水,接着说:“你反复提到的赔偿金,却没有具体数额。什么协商,什么帮助想办法,这不是空话吗!你这几条最起作用的,就是‘农机监管’几个字。不过,找农机监管部门解决问题,他们会帮我们吗?”

“放心吧,农机监管部门总不至于完全站在他那一边。”校长一眼识破机关,令我大出意外。我把姓萧的胡搅蛮缠,逼要5000元赔偿金的过程简单讲述了一遍,然后说:“你没看到当时那情景,姓萧的像要吃人,我只能这样应付。”我看了一下时间,“等会姓萧的来了,带他去见胡忠仁的家长。我们先拖一拖,将表面工作做足,一步一步来。我们要给家长一点压力,给学生一个教训,同时让他们知道办事的难处和学校的能耐。”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汽车马达声。姓萧的急切关注着那笔赔偿金,早早地就赶到了中心完小。我从校长屋里出来,就见那辆农用汽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操场上。

我把姓萧的引见给校长,又把胡忠仁的班主任老师叫过来,一起商谈车子的事。姓萧的急着要去找胡忠仁的家长,尽快落实赔偿金,还明确提出,如果一时拿不到赔偿金,家长必须给留下一个字据,否则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胡家的。

吃过午饭,大家略事休息就乘车出发。我们知道胡忠仁家所在的村,但不知道具体在哪个村民小组,只好一路打听。所幸有机耕道可以行车,仅用了大半个钟头就到了胡家。

胡忠仁家有父母亲和一个哥哥,突然见了我们,脸上呈现出惊讶和不安的神色。中心完小那么多学生,一般情况下,老师是不轻易家访的,作为学校领导就更不用说了。这会子班主任老师和校长、教导主任一同到来,还开了车子,一家人本能地感到有点不对劲。

进屋后,我留意了一下屋里的家什,对胡家的经济状况已经心中有底。这是一个连吃饭穿衣都十分紧巴的家庭,除了几间破旧的祖屋,家里有用的东西加起来,其总价值恐怕不会超过1000块钱。面对如此寒酸的一个家,想到眼前要办的事,我都不忍心开口了。

作为胡忠仁的班主任老师,他首先把校长和我介绍给家长,介绍姓萧的只说了“这是萧师傅”,看那样子,往下就难于启齿了。姓萧的脸色阴晴不定,估计是看了胡家现状,知道榨不出多少油水,心里有点丧气。校长很亲和的,自始至终一脸笑容,东摸摸西看看。偶尔打着哈哈同家长谈几句家常话,问问生产、生活和家庭情况,就像一个熟客。

胡忠仁的父亲心中焦虑,一边让妻儿给大家上开水,一边局促地应对着。后来终于忍不住了,嗫嚅着小心地问:“各位不辞辛苦,今天来一定有事,是不是我家忠仁……”

“呵呵,我们集体家访,与学生家长进行交流,有利于学校的管理教育工作。”校长假笑两声,不着边际的说,“有件事要同家长通个气,哈哈哈,还是樊主任来讲吧。”

校长话锋一转,就把难题推给了我。不过,校长没有错,今天的主题是解决挡风玻璃赔偿问题,我是第一个承办者,应该先由我出面,就算难为情也没办法。

“胡忠仁同学这几天没有回家吗?”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除了礼拜,一般不回来。”胡父看着我,惴惴的,“就是回来也从不说什么。”

“阿,是这样。”不知是回答,还是承接后面,我只顾自己说话,“几天前,胡忠仁同学玩泥块,不小心砸坏了一辆汽车的挡风玻璃。”

“挡风玻璃,就是汽车驾驶室抬头那块大玻璃吧,很贵吗?”胡父很是着急,立刻联想到了经济赔偿。“这小子,尽给我闯祸!”

“当然不是有意的,小孩子贪玩,纯属意外-------”我发现姓萧的急着要讲话,一面摆手阻止他,一面把胡忠仁无意砸坏挡风玻璃的过程简单叙述了一下,然后指着姓萧的说:“就是这位师傅的新车子,我们刚刚坐过的。汽车挡风玻璃不是一般的玻璃,可能贵一点。萧师傅人很不错,他不会为难你们的。你们双方可以协商,妥善解决。”

姓萧的一进门就想谈赔偿金,我一直沉着脸不让开口。现在终于轮到他讲话了,满腹怨气恨不得一下子全泄出来,对我的称奖并不买账。

“我已经跟学校交涉过了,挡风玻璃是要赔的。”姓萧的单刀直入,不留余地,“玻璃价值5000块钱,也可以到上海原厂去配一块新的。车子就停在外面,可以去看一下,具体怎么兑现,你们定。不过,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就像平地一声炸雷,胡父震得张口结舌。胡母转身奔入后房,嚎啕大哭起来。胡忠仁的哥哥两脚一顿,急着去看车子,撒腿就往门外跑。姓萧的一下把胡家搞乱套了。

来之前,我就担心胡家承受不了飞来横祸,预计了可能出现的多钟情况,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姓萧的不为所动,反正这家人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索赔。校长和班主任老师一时懵了,不知该怎么处置。我狠狠地剜了姓萧的一眼,对他的薄情寡恩表示愤慨。

一会儿,胡忠仁的哥哥就跑回来了,气呼呼地瞪着姓萧的,大声吼起来:“就那么大一块玻璃,能值几个钱?又没有破损,还索要5000块,你去抢啊!”

“你懂个屁,你以为这是你家的窗玻璃啊!我说了,不想赔钱就换原装玻璃。还有一个办法,车子原价卖给你家。”姓萧的毫不退让,。

我实在看不下去,冲着姓萧的呵斥道:“你也是跑四方的人,应该见过世面的,你会说人话吗。你以为逼死了胡家的人,就能获得赔偿了!”

校长看看姓萧的,又看看胡忠仁的哥哥,呵呵两声,起来劝导双方:“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一切为了解决问题,急是急不来的。”回头又对胡父说:“你来发表点意见吧。”

胡父呆愣着,突然趋前一步,双膝一屈跪倒在姓萧的面前,声泪俱下说道:“我们一家温饱问题尚未解决,因为经济困难,大儿子连书都没读了。我们真的拿不出赔偿金,反正你的挡风玻璃还可以用,求你抬抬手。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不会忘记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幕,姓萧的不知所措。也不去搀扶胡父,约略怔了一怔,自个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一个来回,随即狠下心来,决绝地说:“损坏东西照赔,天经地义,不能因为没钱就可以赖账。我也有个家,家人也要生活,恩赐不了!”

我和校长,还有班主任老师同时起身上前扶起胡父,大家心里非常难受。

“不要着急,办法总是会有的。”校长搀着胡父坐下,说着安慰的话。

胡父勾着脑袋,一言不发。胡忠仁的哥哥蹲在门口,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士气,他大概也意识到了说蛮话没用。父子俩就像两个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的。姓萧的重新坐下,沉着一张脸,眼睛睃来睃去地看我和校长,那神情显示他已经赖上我们了。

这时,后房里的胡母止住哭泣,披头散发的冲了出来,站到了姓萧的跟前,脸上带着歇斯底里的笑,尖着嗓子坚定地说:“我们赔不起那么多钱,但也不能赖账。我想好了,谁犯的事由谁承担责任。忠仁赔不了钱就赔人,把他赔给你,由你处置。”

没想到胡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几个啼笑皆非。姓萧的有点恼怒,又不好对一个女人发作,扭头冲着我和校长说:“实在不行,我就诉诸法律。你们看着办吧!”

“哈哈哈哈,萧师傅真会开玩笑。”校长习惯性的一串笑声,把气氛平和下来,“我们还是力求解决问题,没必要说那些没用的。”

“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心急没好话。”胡父把胡母拉过一边,小心地赔不是,“萧师傅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听她信口开河。”

事情不能这样僵着,既然来了,总得有个结果。我说:“按照萧师傅的意思,胡忠仁同学家里必须有个交代。我想和家长单独说几句,然后再作决定。”

我含着微笑看看姓萧的,然后对校长做个手势。校长会意,朝我点点头。姓萧的巴不得马上做通家长的工作,自然无话可说。

胡父不明白我的意图,忐忑不安地带我转入后房。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必须先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只有搞定了家长,才能实施我的计划,暂时稳住姓萧的。

我推心置腹地与胡父说了自己对于事情的看法和对胡家的同情,告诉他赔偿金的问题终究会得到妥善解决。待胡父情绪安定,然后切入正题。

“我们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把姓萧的打发走,不能让他死守在这里纠缠不休。”我知道胡父的心理,立足为他解除眼前困境,“你听我的,等会给姓萧的立个字据。”

“这,萧师傅拿了字据,要是天天来逼债,我们可怎么办啊?”胡父十分担心。

“你放心,不怕他逼债,赔偿问题会有办法解决的。”我拿出那份文件,让胡父看了那几条意见,“这是学校给萧师傅的字据,以这个为基础,我告诉你怎么写。”

按照我的意思,胡父写了一个字据草稿,大意是,服从学校的安排,并按学校确定的时间如数兑现赔偿金,否则,由农机监管部门处置。

反复给胡父壮胆,待他打定主意,方才走出后房。我同校长耳语几句,然后坐到原来的位置上,晃晃脑袋苦笑笑说:“家长终于想通了,同意赔偿挡风玻璃。除依照学校与萧师傅订立的文件条款执行外,自愿立字为据。现在就听萧师傅的意见。”

“赔偿金最好能早点到位,最迟不能超过学校定的时间。”姓萧的两眼盯着家长,严肃地说,“字据必须写,这就等于一个欠条,到时我就拿它索赔!”

我要胡父将字据拿出来,姓萧的过目应可后,由胡父复写两份签字画押,索赔方和赔偿方各执一份。胡母和胡忠仁的哥哥感觉云里雾里,看着当家的做了主,也不好再说什么。

登门胡家索赔有了一个回应,姓萧的仿佛松了一口气。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我们几个人起来告辞,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不远处聚集了一大堆人,好像在围观一个女疯子。胡忠仁的父亲送客随在后面,这时对我们说:“那个女人太可怜了!前不久她老公捡了一朵黑蘑菇,说是神药,她信以为真,杀了一只母鸡炖蘑菇给女儿吃,结果女儿变成了一个怪人。她又惊又气,又伤又悔,急火攻心,神经错乱,一下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想起几天前那个女班长汇报黄艺的事,没料到竟然出在这里。我回头问胡父,女孩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胡父叹息说,就剩一口气,离死不远了。我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感觉隐隐的作痛。都说命好多福多子孙,可怜天下父母心!胡忠仁的父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黄艺一家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真是有缘,两家苦主邻到一块了。

胡忠仁家令人同情,黄艺家里摊上这样的祸事,更加令人同情。黄艺也是中心完小的学生,作为学校,作为学校的老师,毫无疑问应该给予关心。虽然帮不上多大的忙,给她的家人一点安慰也是好的。我向大家说了自己的想法,校长和班主任老师深表赞同,姓萧的出于好奇,也愿意随我们一起去看望那个女学生黄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