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亮拖着那根他夺来的哨棍,大步流星地来到了体育场,犹如一员奔赴沙场的战将。
但是,当他看见死鸡有二十几号人马时,不禁头皮发起麻来,心里先慌了三分。他焦急地向街口望了望,牛头和猴子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想:“打!一人难敌众手,那就跑掉。不行!这不但丢了面子,而且会挨得更惨!唉呀!牛头呀,牛头!你******咋还不来呢?完了!今天非绞腿不可。”冷汗顺着脊梁骨直流,石亮的背心湿透了。
借着远处街灯射来的那昏暗微弱的灯光,死鸡眯着眼看了看石亮那慌张的神情,不禁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嘿嘿嘿!哦哦哦……你就是那个栽了牛头又打了我弟兄的被别人吹嘘地神乎仙乎的‘山棒’(对山里人的贬称)石亮?嘿嘿!明告诉你吧,牛头包括他老子钱二麻,已被我砍翻躺在医院了!今晚就是你完蛋的日子!为什么呢?哈哈哈!”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死鸡向后摆了一下卷卷的长发,故作神秘的在嘴上竖起一根指母:“咱们是世仇!老子是成仙村老大队长司三和的长孙。”
“世仇?”石亮有点吃惊,这不是天方夜谈嘛!我以前认识你谁呀我?你******找事就找事,怎么还编排起这样的故事来。真是******个混球一个!
死鸡现在胜券在握,也不急着下手,他觉得石亮有点不相信他说的,于是咧嘴一笑,“三十年前,你老子陈明理******知青时,被我爷爷当场抓住,可你老子这个王八糕子抗拒抓捕,竟打掉了我爷爷的两颗门牙,哼!****的!今天咱们就老帐、新帐一起算,非打得叫你满体育场找牙不可!哈哈哈……哈……”
死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那一干手下也兴奋的前俯后仰,嘲讽谩骂:“瞧他那熊样!能有啥能耐!”
“就是!******一个泥腿子能有啥真本事?”
“他山棒日的能做啥?”
“他算是个狗球,还用得着我们来这么多人手,老子二根指拇就能把他给掐死!”
“……”
死鸡一伙的肆意嘲骂,象一支支带火的利箭直往石亮心里钻,他的心在颤栗!他的自尊受到了惨痛地伤害,怒火在心里熊熊燃烧起来,那根棍在他掌中“铮铮”作响,似乎快要被他生捏出水来。
刚才的惊慌顿时逝去,他用一双似要喷火的眼睛逼视着黑骡子般的死鸡。
死鸡的目光与石亮的如刀般目光一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看着石亮那无比愤怒的样子,不自觉地倒退了几步,不过他清楚自己人多势众,倒退没两步就把手一挥,怪声叫道:“弟兄们!给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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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混战霎时爆发,死鸡的二十多号人蜂涌而上,有的抡棒,有的操着铁尺,有的挥着明晃晃的菜刀,一齐向石亮打了过来。
石亮心里明白,牛头是靠不住了,此刻的出路只有靠自己硬拼一条。
“哟嗨!”
只见他退后几步,突然大吼一声,就像一头暴怒异常的雄狮挥棍迎战了过去。
他时而“横扫千军”、时而“拨云见日”、时而“石树盘根”、时而“沉香劈山”,时而“点”、时而“砸”,时而“抽”,时而“拐”……一根根在他手里上下翻飞,呼啸作响。
死鸡的爪牙有的棒折了,刀飞了;有的头破了,脸伤了,胳膊腿断了;有的抱头鼠窜;有的干脆赖在地上“驴打滚”起来。
一阵酣战,石亮就撂倒了十几个,但自己也累得真喘粗气,那根棍也渐渐不怎么听使唤了,慢而无力起来。
这一破绽被一直躲在后面的死鸡看了出来,只见他从屁股上拨出了两把雪亮的菜刀,悄悄地运动到石亮背后,趁石亮只顾招架当面七、八个家伙的猛烈攻击之时,狠命地向石亮后脑砍去。
只顾当面招架的石亮,突觉脑后冷风嗖嗖,暗叫一声呢个“不好!”就迅速地把头一偏,“啊!”借着远处街灯的亮光,他看见了两把寒光闪闪的菜刀向他砍了下来。
他急忙把头一偏,躲过了头上的一刀,可第二刀再也无法闪避,他的右肩被死鸡狠狠地砍了一刀。
“啊唷”一声,石亮抱住了肩头,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和手臂流了出来。巨烈的疼痛使他冷汗直冒,失去了自卫能力。
死鸡见机会来了,便大喊一声:“打!往死里打!”一阵乱棍之后,石亮血桩似的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呻吟着。
死鸡还不解恨,分开人群冲过去,又抡起了菜刀。就在这十分危险的关头,两辆警车鸣着严厉的警报呼啸而至,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公安武警冲了下来。
死鸡一见,扔刀就逃,可是迟了,学校的师生已将他们重重围了起来……
石亮在戴上手铐的时候,彻底后悔了。他痛心疾首地不停哭喊着:“我要高考!我还要高考呀!……”法律是无情的,悔,未免太迟了!
警车拖着石亮的哭声远去,留下了师生们的声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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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在城北的看守所停了下来,石亮、死鸡等被公安人员押进了拘留所。
看到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字,石亮这才又回过神来。
一被带上警车,他就给震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像栽泥土胚子,直到现在,他才又想到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声流氓斗殴,他才意识到他到了什么地方,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到这种地方。
打他记事起,大人们就告诉他,监狱、牢房是关押坏人的地方。
“难道我是一个坏人!是个大坏蛋了?明天就要高考了,啊!完了!全完了!”石亮的心如刀剜般疼。
他不敢再往下细想,他只觉得血往头上直涌,头越来越大,他再也支持不住了,双腿一软,昏倒在地,受了刀伤的肩头血又流了出来……
两名武警急忙把他抬进了看守所诊所。
经过医生一个多小时的急救,石亮苏醒过来,医护人员和门外的两名公安才松了口气。
看到两名公安人员从门外表情严肃地走进来,石亮的眼泪如决堤之水,蓦地,他从病床上势了起来,一把址掉了输液的针头,面对着那个年纪较大的公安“扑嗵”一声双膝跪了下去,悲切地哭喊:“叔叔,你放了我吧!我要参加明天的高考!我上学太不容易了!叔叔,求求你!求求你们了!我要高考,我要高考呀!……”
他的哭声在此时的午夜里异常凄切、伤感。两名女护士不自觉地各自背过身去抹了一下潮湿的眼角。
那位年长的公安也皱下了眉头,俄顷,才严肃而又不无遗憾地对他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娃娃,你醒悟得太迟了,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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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流氓斗殴事件主要是死鸡一伙冲进学校故意挑衅而引起的,严重地破坏了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情节恶劣,影响极坏,必然要严惩。
石亮只是被逼参与者,加之他是在校学生,所以,公安局经过认真审理后,根据有关法规对石亮从轻处罚,几天后就下达了对石亮收审两个月的处理决定。
石亮被押进了十七号拘留室。
他耷拉着脑壳,像秋天霜打的茄子,形容顿时憔悴了很多。一进号子,他就重重地躺下蜷缩在最暗的墙角里,连床前马桶的臭气他似乎都没有一丝儿感觉。
他在反思,他的脑海里不时地上映着令人心酸的画面和场景——父亲微驼的脊梁;母亲那双哭肿的泪眼;小弟那弱小的身体;还有那头大黄牛;还有别人的冷眼;长舌妇的唾沫;还有他梦幻般想进的高考考场;还有秦小雨和老师以及那些可亲的同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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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刚过,月儿妈就开始督促石明理,让他早点下山,去照看石亮高考。
石明理总是磨磨蹭蹭地说:“嗨!这你才不懂哩!我这么早就去,不但帮不了他什么忙,反倒分了他的心,影响他考试时的心境,等他考几场试后,再进城去看他不迟!”
这时候月儿总是在旁插嘴说:“妈,看把你急的,你只管给哥准备好吃的,我哥这次准能考个状元的!我就相信!”
看到小儿子这认真肯定的小精灵样子,他们十分会心,尤其是月儿妈,她似乎已看到了大儿子拿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喜出望外地喊道:“爸、妈,我考上了!我考上了!”从山梁上向她跑来……
从七月六日早上起,月儿妈就开始在神龛前表情庄重、虔诚万分地点燃香蜡,长跪在地祈祷求神灵去保佑儿子能考场顺利。因为明天七号就是高考的第一天,七八九连考三天。
八号这晚,全家人忙乎了大半夜,商量准备着石明理下山去看石亮的事。
月儿妈把家里积攒的十一个鸡蛋,一骨脑地煮进了锅里,月儿在灶前乐哈哈地烧着火,石明理在卧房里拾掇着简单的行李。
蛋者熟了,月儿妈拣了一个个小的给了月儿,其余十个全部装进了一个塑料食品袋。
月儿笑着逗妈妈说:“唉呀!妈,你可真偏心!”月儿妈白了月儿一眼,嗔爱地哄月儿说:“小月儿,哥哥高考,费脑筋着哩!让你爸带去给他吃,让你哥补补嘛!别馋着,过两天妈把鸡蛋攒下,多煮几个给你吃,好不?”
说完,月儿妈洗净了手,点燃了两支红蜡,又把一把大香在烛火上点着,慢慢地插在了两支蜡烛的后面,双手合十,双膝跪在了一张烟熏火燎的有些陈旧的神像下,一下一下地磕了三个响头,口里又喃喃地祈祷着只有她能听见的神话。
石明理收拾零好行李,慢慢地走出门,站在院子边的一块山石上点燃了一支烟,不自觉地面朝南边,在夜幕中极力搜索着县城的影子,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然而,他惦记念着儿子。
父爱的本能使他的心情今晚特别复杂,一会激动,一会儿沉重,更多的是担心,他在心里对石亮说:“儿啊,第一天你考得怎么样?考场上可不要心慌手乱,要冷静仔细,考试费脑子,你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呀!千万可不能累垮了身子。”
夜已经很深了,天边的星星已渐渐隐去。
月儿妈敬完神,等了好久仍不见石明理回屋,就慌忙推门出来,见石明理仍傻傻地蹲在石头背上,便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角,轻轻地说:“他爸,很晚了,快进屋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哩!”
石明理望了望身边这位勤劳、善良的妻子,又回头望了望夜色中的山沟,这才慢慢地走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