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所在的东阳中学地处偏远的东阳河西岸,离县城40里,仅有一条尘土飞扬的二里土路连接着窄窄的30里石渣路再和县级公路相连,虽然地处偏僻,因这里出了一个有名校长王浩洋,他殚精竭虑的在这里耕耘十年,使这个有名的落后学校一跃成为全县35所中学教学成绩十佳学校。王退休以后,陈卓强从韩营中学副主任调任该校校长。校长刚刚换任那阵老师们长出了一口气,都以为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过去。没想到这个校长来了,三把火烧下来就让人们焦头烂额。这个校长来了之后,喊出一年一个大台阶,三年东阳大变样,不超三中(城里学校,商品粮户籍生源,历年中考全县第一)誓不休的口号。一天排出了12节课,早晨6:30就开始上第一节课,直到晚上7:00放学。每周每个老师家访学生两人次,作业批改5次以上,听课两人次,课时教案、政治笔记、教学计划、教学反思、课题论文、每周教研活动,找学生谈心、开班会、解决学生思想问题、排除各种矛盾,应付学校及上级的各项检查,老师们上班早晚不见日头,到学校忙的手脚朝天,但还是捉襟见肘。每次月考都对学生、老师的成绩排队,出结果的那天,老师要比学生还要焦虑很多。
因为评优评先、评职晋级都在人家手心里攥着,所以老师们心理憋着怒火,却敢怒不敢言。这样委曲求全惯了,那种没日没夜的工作反倒成了一种习惯,也就不以为意了。倒是每年刚分下来的老师不知底细,也吃不消这里的工作节奏,十个有八个和校长闹崩,结果都是闹了个灰头土脸,没有一个好下场。这陈校长是何等人也,也摸准了老师心理,凡是调到东阳的老师,他都给个下马威,在陈校长的威慑下,果然那些新老师比原来老实了很多。
在陈校长来的第二年,东阳教学成绩果真有了明显的进步,成绩直逼三中,中考考到了全县第二名。那年暑假,学校小道消息传闻,陈校长下了血本,开始运作要调到县城镇中当校长,但不知何故没有成功。
陈校长正憋着一肚子无名之火,听说局里要给他调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来,而他要安排的几个人却被局里挡了回去,按说东阳的成绩放眼全县也无出其右,再说,他四处打点那也是下了血本,没想到弄了个鸡飞蛋打,他把这无名火都撒在了这名大学生身上。陈校长决心让这新来的大学生卷铺盖走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对欧阳而言他所缺的就是时间,对于他所取得的研究而言,不要说是一个小小的教师岗位,就算是一个教授又如何?放眼整个世界,就此虚拟领域而言,他欧阳是站在世界顶峰的。但在如此偏僻之地,受到如此的待见还真让他大感意外。
他心下更是坦然,本来学校要是让他挑重担,他也没法推辞,现在给他副科,倒也不算是坏事,这样他就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到自己的研究上来。
整整两年,他离突破深度虚拟技术还有一步之遥,但就是无法突破。完全沉浸状态的实验是危险的,觉醒开关是涉及到对脑神经靶向定位,然后对定位的脑神经通路进行关闭。关闭哪些脑神经呢?就是除了维持生命肌体活性的脑神经外,通向脑外的意识活动(主要是脑皮质层神经)全部关闭,而把大脑皮质下的脑神经打开激活。脑神经的活动限制在大脑内部循环。这需要找可靠的志愿者进行互动实验,在师大曾经私下里和省城生物技术研究所的外籍研究生中村等人签署过志愿协议,但在进入到最后临门一脚的技术突破时,欧阳却不得不辞退这些人,他无法评估此关卡突破后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是带来一个个超人吗?还是弄得非死既残?这些都是未知数,因此,这项实验就暂且搁置起来。
正是因为在此技术上盘亘日久,对于深度融合理论就越来越捻熟,他甚至能在电脑上进行推演,从触发到运行再到自觉觉醒,整个虚拟运行的任何细节都是那么完美无缺。他急需找到一个可靠的志愿者。
其实当校长宣布对他的课程安排的那一刻,他的头脑中就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在自己将来的学生中能找到一个好的志愿者。
当教务处王主任领着欧阳来到初一办公室时,十几双眼睛吃惊的望着这个带着一脸微笑的年轻人,欧阳礼貌的一一和这些表情木呐的老师们打着招呼,眉宇间透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气度。
教务处主任安顿好他的办公座次,匆匆离开后,教研组又恢复了刚进来前的安静,每个人都伏在办公桌上,表情严峻,神态呆板,手上的笔却如游龙,飞快的写啊、算啊,见欧阳给他们打招呼,大多都是礼貌的点了下头,又俯下身子,紧张忙碌起来。
欧阳正在偷眼观察老师们的举动,突然一声刺耳的哭喊,带着尖声叫骂,噼里啪啦桌椅倒地的声响,欧阳一个箭步冲到办公室内间,一个矮墩中年男子正把一个小男孩推倒在地,小男孩挣扎着从地板上爬起,一边叫喊“我就不写作业,你能把我咋地?”一边抄起旁边的凳子。小男孩的举动又一次招来这个敦实的男人一阵狂殴。欧阳赶忙跑过去,挡在男孩前面,“这位老师,有话好说,不要生这么大气。”
矮墩用敌意的眼神看着欧阳,欧阳没等他开口,“是这样,我今天刚来咱校报道,以后还要您多照顾”,一边说,一边递上红塔烟。矮墩这才缓过神来,“你是分来的大学生吧,你是不知道啊,这小兔崽子,谁都收拾不了,我不教训教训他,他就无法无天了。”欧阳这才注意到,内屋搞的惊天动地,竟然没有一个老师跑过来劝架,感情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矮墩也不好在新人面前再逞一时之快,就打发男孩子走了。然后陪欧阳一起走出小屋,人们都和他打招呼,“王组长,还是你中”,“组长我们是没法子了,也就你能震住这败家子儿!”
看着欧阳疑惑的表情,旁边的薛大姐忍不住说出了这男孩的底细。这男孩叫秦扬,自幼丧父,母亲改嫁,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很小就迷上了电子游戏,家里没有电脑,就跑到同学家里,玩起游戏比他大几级的高年级学生也甘拜下风,因此在同学游戏圈里很有名气。后来手持游戏机刚刚流行,他就借遍了整个校园,在弄坏了几台游戏机后,没有人再敢借给他。他游戏瘾上来后,茶饭不思,但他一直有游戏机玩儿,从五年级一直到初一,不到三年被老师没收过过四台手持游戏机、两个手机,问他来龙去脉,他死活不说,始终盘问不出所以然来。据他奶奶说,每天只给他3元钱中午买饭,他哪儿来那么多钱去买游戏机?老师们都怀疑这小子一定是从哪儿偷来的,果不其然,去年冬天期中考试的时候,竟在考场上趁老师不注意把老师手机顺走了。真相大白,秦扬成为了过街老鼠,人人都向他翻白眼。
欧阳却在内心里打上了大大的问号?因为从秦扬那哀怨的眼眸中有一股隐忍坚定的闪动,他觉得秦扬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他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拐了个弯儿,来到秦扬所在的八、6班外边,从后门窗户看去,瘦小的秦扬被安排在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里,单人独桌,双手托着腮,神情冷漠,目光散乱歪斜的坐在桌前发呆。正巧此时下课铃响,地理老师朝他走来,20多岁,一头披肩长发,身材窈窕,“你就是那个刚分来的大学生吧!欢迎你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来”。欧阳来东阳已经半日有余,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热情,便情不自禁的把对秦杨的疑问和盘托出。
“这孩子,不听讲,你怎么不管他?”
“管?谁管的了?上我的课算是给我面子了,没有睡觉。”
“听说,他的游戏机、手机都是偷的?”
“好像是,因为他偷了张晓霞的手机,是监场老师亲自逮住的,想必其他的也是偷的?”
“他承认了?”
“他说是自己钱买的,不过他们家那么穷,怎么会给他多余的钱买这些乱七八糟东西呢?”
看起来,关于秦扬偷盗成疯源于一种推论,其他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理性告诉他,这里面肯定另有文章。
趁还没有上第二节课,欧阳把秦扬从教室里叫了出来,然后带他到学校教学楼后面的偏僻处,“秦扬,有件事想知道真相,希望你如实告诉我。你原来被没收的那些手机、游戏机倒底是怎么来的?”
秦扬低着头,默不作声,面无表情。
“秦扬,虽然咱俩接触不多,但有些境遇其实我们还是很相仿的。我的家在四十里外的县城,我是来自省城师大的优秀毕业生,按理我应被保送继续到北京读书的,但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偏僻的农村,以我的学业我教一中的学生都绰绰有余,但眼下我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是,我只能教我的非专业,还是教初一历史。”
“老师,你会教我吗?”
“也许会吧,正好6-10班没历史老师呢!”
听到欧阳教他,秦扬竟然长出了一口气。还没等欧阳接着问,他就说,“老师,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真的没有偷东西,那天英语老师把手机放在我的左旁边,她出去解手了,我那时已经写完题了,正闲得无聊,旁边有个手机,我心痒的不行,忍不住拿来偷着玩了。”
我正玩儿的出神,英语老师回来一眼看到桌子上的手机丢了,就大喊,“谁把我的手机偷去了?我的手机咋没了?”当时,我一晃神,手机从我手中滑下来掉在地上,然后他们都说是我偷了手机。”
“那你怎么解释原来没收的那么多游戏机、手机?”
“老师,我只和你说,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吃过午饭,我和同学说,我拿饭,都是偷着去楼后面玩手机去了。这些手机都是我每天的中午饭攒钱买的。”
欧阳看着秦扬的眼睛,欧阳头脑里闪电般的调取了测谎仪的数据比照,他用虚拟技术手段对秦扬进行了一番评估,评估发现秦扬确实没有撒谎。
但欧阳能改变人们的看法么?还不能,他现在还没有这个威信。
“秦扬,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有时无法改变别人的看法,但我们可以改变自己。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秦扬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一下头,这时上课铃响了,欧阳拍了拍秦扬的肩膀,“上课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