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罪犯不是人
县太爷听到何姑娘叫屈,笑道:“哈哈——你小子不打自招,这会儿承认是偷了张屠夫家的猪头了,还敢叫屈!”不过,他马上正色道:“你只偷过猪头,没有偷过人头,难道朱老四的头颅长了翅膀,自个飞到了张屠夫家的柴火房里了?你说你只偷过猪头,难道你甩到张屠夫家的柴火房里的是猪头,不是人头——朱老四的头颅是下半夜丢失的,打更的周五哥看见你在下半夜把什么东西丢进了张屠夫家的柴火房,后来在柴火房里发现了死人头,而不是猪头——打更的周五哥就在我这大堂里,要不要老爷叫他出来跟你对质?”何姑娘道:“小的确实没有到杂货店偷过死人头——不过,小的确实向张屠夫家的柴火房里甩了一颗人头;不过,那人头不是小的从杂货店里偷出来的,而是小的在半路上捡的……”县太爷道:“你说什么?那人头是你在半路上捡的——你可要想仔细了,到底是捡的,还是偷的,若再撒谎,老爷我可要打你的板子了!”何姑娘怕被打板子,胆怯地道:“那、那……那人头也不是捡的,也不是偷的——是小的在半路上抢的……”县太爷道:“什么,人头是你在半路抢的——那人头是金元宝,有人偷,还有人抢——你到底抢了谁,是怎么抢的?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何姑娘招道:“那天晚上,半夜三更小的做了一个梦,梦见财神爷见我可怜,要送一个金元宝给我,叫我赶快去拿……小的梦醒,生怕被别人抢了先,便不等天亮,就急急忙忙地赶了去。距离张屠夫家肉铺不远,就看到一条大黑狗叼着一团东西迎面跑来,小的以为大黑狗叼着的东西,就是财神爷要送我的金元宝,于是就横下打狗棍,把它拦截下来了……”
县太爷听何姑娘说“看到一条大黑狗叼着一团东西……”,脱口而出:“你看到一条大黑狗、大黑狗——是不是四脚白?”原来,那个陈瞎子给两妯娌算财运,蒙骗套话之间,老大老婆说出她家有一条大黑狗,但不是全黑,而是四脚白……这些“佳话”,被传扬开来,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嚼头”;在县太爷的脑海里,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何姑娘说出“看到一条大黑狗……”的话来,他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了“佳话”中的大黑狗,于是脱口而出,问大黑狗是不是四脚白……
何姑娘回道:“那大黑狗不是四脚白——是白玉顶……”县太爷道:“啥叫白玉顶?”何姑娘道:“‘白玉顶’——就是那条狗全身都是黑毛,就只脑门上有一块白毛,所以叫白玉顶……”县太爷道:“下半夜天还没有放亮,乌漆墨黑,你怎么看出大黑狗是白玉顶的?”何姑娘道:“那条大黑狗小的认识——当时天虽然乌漆墨黑,但是借着微光,大黑狗头上那块白毛却非常显眼,所以小的一眼就认出来了。”县太爷道:“你既然认识这条‘白玉顶’,可知道它是谁家养的狗?”
何姑娘道:“小的认得——小的经常到在城边种菜卖的吴七叔的菜园子里‘薅葱拔蒜苗’,被这条白玉顶撵过好几回,所以认得它是吴七叔养了专门看守菜园子的‘看家狗’……”县太爷刚听到这,蹭地一下就从椅子上“蹦”起来了,双手拄案,往前倾身,亮着嗓子道:“什么?你说这条白玉顶是谁家养的看家狗?老爷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何姑娘提高了声音,道:“白玉顶是城边上种菜卖的吴七叔养了专门看守菜园子的看家狗……”这下县太爷听清楚了,赶紧接着问:“你前头说,看到大黑狗叼着一团什么东西……便横下打狗棍把它拦下了——那大黑狗到底叼了什么东西……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何姑娘道:“小的开先以为,那白玉顶叼的可能是财神爷送给我的金元宝,便横了打狗棍,把它拦下了。它见被拦住了去路,吓得叫了一声,丢下叼着的东西,夹着尾巴,转身跑了。小的见它丢下东西,很是高兴,便没有去追赶,过去把它丢下的东西捡起来验看,依稀看出,是一颗大张着嘴,大瞪着眼,阴森恐怖的死人头,吓得我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小的被吓得够呛,不知如何是好,侧身望望,旁边就是张屠夫家的柴火房,想到前些时被他打了几十竹棍,心中的气恨难消,便随手把死人头甩到他家的柴火房里去了——也是赶巧了,小的才把死人头甩进去,就被打更的周五哥撞见,赶上来拦住询问,小的心里害怕,哪里敢停留,便转身跑了——情况就是这样。”
何姑娘把“故事”讲完了。县太爷听得实在,无不懊恼。只见他把惊堂木啪、啪……拍了好多下,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当初朱老四的头颅丢失,老爷我误以为是歹人作的案——还一股劲地差人去抓捕‘罪犯’何姑娘……现在何姑娘道出真情,才使案情豁然开朗,真相大白——原来罪犯不是人,而是大黑狗‘白玉顶’——来呀!林捕头何在,快快带了捕快帮手,到吴七叔的菜园子,把偷盗头颅的罪犯‘白玉顶’抓捕归案,老爷我要来一出‘唐县令审老狗’,把这桩案子彻底断清了结……”
却说林捕头领命,带了两个衙役,到城边吴七叔的菜园子抓捕大黑狗。一路上,林捕头还牢骚不断:“在下当了这许多年的捕头,以往抓的都是杀人放火、拦路打劫、偷盗行窃这样的歹人,这二年却抓出‘彩’来了——昨年差点就被老爷派去抓大黄鳝;如今又被派去‘满世界’地抓叫花子;现在又要来抓‘罪犯’大黑狗——这算是哪门子事嘛……”
林捕头牢骚还没发完呢,便到了吴七叔的菜园子边上。在菜园子地头一角,有两格小瓦舍,是吴七叔住宿之处。林捕头带上两个衙役,进了菜园子,直往那儿去。才走出没几步,突然从瓦舍里窜出一条大黑狗,叫着直扑过来——果真是白玉顶。三位官爷,凶恶歹徒抓捕过不少,遇上拿着刀、棒反抗的歹人也不曾畏惧过,可是面对凶猛扑来的大黑狗,却被吓着了,都转身往菜园子外面跑。一个衙役跑慢了半步,被大黑狗追上,往腿肚子上咬了一口——虽然没有咬到皮肉,却把裤子撕破一个大口子。
听到大黑狗的叫声,吴七叔以为有人来偷菜,赶紧从瓦舍里出来,见是三个公差,急忙把狗喝住——前些时,他给老朱家看灵,把人头看丢了,在县衙大堂上,县太爷罚他在家候审,不要远离(他也远离不了),随时等候传询。现在见到官爷,以为是来传他上堂问话的,便迎上去问道:“官爷到寒舍有何贵干,是不是县令大人要传小人问话?”林捕头道:“我们不是来传唤你,而是抓捕罪犯的!”吴七叔四下望望,没有其他人,便道;“许久都没有人来偷菜了——罪犯在哪儿?”林捕头道:“我们不是来抓偷菜的罪犯,而是来抓偷盗死人头的罪犯——你家这条大黑狗就是罪犯——这条狗特凶,又还认生,我们不敢抓它,还是您老找根绳子把它拴上,牵了跟我们走吧。”
吴七叔听说大黑狗是罪犯,也就不敢多问,转回瓦舍,找了一截绳子来,把它栓住;大黑狗也懂得看势头,见主人与来的这几位说话,明白他们不是来偷菜的贼人,而是来“买菜”的客人,便不再发飙,让吴七叔牵了,乖乖地跟着到县衙来。
县太爷在大堂里审案,围在外面抢新闻、看热闹的人们,都竖着耳朵在听呢。当县太爷命令林捕头说,快快带了捕快帮手到吴七叔的菜园子把偷盗头颅的罪犯“白玉顶”抓捕归案时,围在外面的人们就议论纷纷,胡乱猜测起来。有人说:原来偷盗死人头的罪犯不是叫花子何姑娘,而是叫白玉顶——这个白玉顶是何许人也?有人附和道:那个吴七叔到杂货店给老朱家看灵,一定是“白玉顶”跟吴七叔串通好了,下半夜更深人静时,把死人头偷了,抱去丢到张屠夫家的柴火房里搞陷害。“白玉顶”作下大案,不敢现身,跑到吴七叔那菜园子的瓦舍里躲藏起来。如今案子发了,所以县太爷便叫捕快到菜园子去拿人……有人说:这个“白玉顶”应该是一个老头,要不然,县太爷为什么说出“老爷我要来一出‘唐县令审老狗’”那话儿……大伙议论不休,胡乱猜测,没有一个结论,都等待着,要看林捕头抓回的“白玉顶”是什么样一个人物。
隔了好一阵子,林捕头一干人转回来了。大伙争相观看,却见三位捕快押着吴七叔,再无别人,以为是走漏了风声,让罪犯逃脱了,没有抓到。可是看到吴七叔还牵着一条大黑狗,脑门上有一块显眼的白毛——老百姓都习惯把这样的狗称作“白玉顶”——莫不是县太爷要抓的是这条大黑狗?大伙还在议论猜疑呢,林捕头一干人已进了县衙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