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无边落木
18672900000024

第24章 帮忙

闻总工欢呼着走出去,忽然又返回来提起那塑料凳,走到客厅,转过头对丁海刚说,哥哥,你也太老实了,寝室里一张凳子都没有。这样,过几天我给你弄张藤椅回来。

丁海刚赶紧道谢,说不用,不用了。

闻总工说也没啥谢的,我南县工地渐渐在收尾了,下了几个监理,空出了几套办公用品,你若是不嫌弃,我给你在弄一张书桌回来。

丁海刚还是道谢,说笑着朝外关上了寝室门。

关上门,官海潮就埋怨起老公:你呀,被他一忽悠,你就不晓得姓啥子了。你那个“远交近伐”不等于白说了?

丁海刚拉过老婆说:你哟,不能一根筋,现在而今眼目下,国际局势风云突变,国内形势也是千变万化,工地上就更不说了,我们要见机行事才对。老婆,我说的“伐”有几层意思。

哼!官海潮说,那你的伐是啥意思?

丁海刚说,伐就是打的意思,打就要分对象和程度了,对北总而言,闻总工和我们就是战友,就不能伐。对外面而言,北总又和我们站在一个战壕里了。所以说,花有百样红,打也有千百种:打死、打晕、打疼、打趣、打抱不平、打光胴胴……

丁海刚的一番话把官海潮说糊涂了,她推开老公说,各自去上班,要打你去打,我不才管你的闲事。我这段时间都在赢钱,我只对想打麻将。

丁海刚走出来,从小路绕道了工地上。不一会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他安步当车,目光游离,走马观花。

人对泥土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丁海刚深深地呼吸着,他想此时此刻要是有天晓哥他们几个陪着,边走边谈工作,那多么安逸啊。

1号涵洞正在挖基础,车总开车来了。见到丁海刚马上大声夸奖:丁经理,你亲自抓工作就是不一样,一天变个样,上头金副市长也莫得啥说的了。

现场施工王长路却不服气地说:车总,这主要是我四爹每天督促的结果,他的功劳才最大!

车总一愣,回头盯着瘦瘦的王长路说:你是谁?

旁边的史智力瘪了一下嘴巴大声说:车总,你连王工都认不到,他是北总请来的能人,专门管理土石方施工。你可别小看他哟,他以前是开出租车的,但他搞土石方工程可是个土专家哟。

土专家?车总哈哈大笑说:你那便道修得坑坑洼洼的?害得任老板的打桩机进场陷你妈两三天?我看这损失该找你陪!

王长路把脖子一缩,红着脸直往一边退去。

说到便道,丁海刚也很疑惑,按照惯例便道是该大掌柜的分包队伍修,但北总却让项目部花二十万修,这明显的是假公济私,但费标却没提出反对,丁海刚也就装了哑巴。

送走车总,丁海刚忽然一阵耳鸣,他赶紧蹲在一颗水麻柳树下,他双眼发黑,世界忽然一片死寂,但脑海里却浮现出昨晚的梦境:骄阳下,诸葛香兰上穿白肚兜,下穿一条枣花大裤衩,比划着竹耙说,丁经理,你看我的“白老虎”三个字如何?丁海刚低下头,女人就拍起她的肚皮,旁边松树上的一只秃鹫也大喊:白老虎,我爱白老虎!

白老虎到底是什么呢?其实这是大巴山男人的一句黑话,白老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娇嫩,很动人心弦,比花儿还要美得多。不是动物,属于精神粮食的范畴。

有时候,人蹲下来不是为了跳得更高,而是为了让大脑多一点血液,让眩晕的大脑清醒过来。这段时间,北总和工地给了丁海刚太多的压力,他感到格外疲惫。要是在单位上,他早就找个借口去轻松了,但私人老板这里就不同,一想起北总铁公鸡那个样子,丁海刚才不会开这个口。

丁海刚扶着树干慢慢活动起脖颈,忽然,他看到白虎山半山腰上的闻总工和汤结巴啃着野果子下来了。

闻总工是个五短身材,走起下坡路底盘很稳,好像推土机一样稳重。他走过来笑道:丁经理,我们今天都在躲祸(北总),他在大门口,我们就去尾端,他朝尾端来我们绕道山上去,到一号涵洞这边来。

丁海刚说:你老婆娃娃呢?

闻总工咬了一口野果子说,走了,我叫二娃送到车站去了。她收了税,不走还想留在这里干啥?

汤结巴吐了一口果渣说:你那个税只交了一半,要脱光了“睡”你老婆才高兴!

闻总工调头说:小屁孩不要乱说!

路边树林一阵晃动,那边又窜出一个人,是杨红枫的酒鬼丈夫。他踉踉跄跄走上来,挥手对丁海刚说,老表,感谢你啊,你把我的藕田多量出了半亩,够我喝一年了。

闻总工一看这唐酒鬼气就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道:闲杂人等,不要在工地上乱窜,出了安全事故我们施工队是不负责任的哟。

唐酒鬼转身就朝闻总工叫老表:哎呀,老表你莫那么凶嘛,我有没惹你。

唐酒鬼讨好地伸手来拍闻总工的肩膀,闻总工肩膀一抖,那唐酒鬼就摔倒在地上了。闻总工说,唐酒鬼,听说你老婆的按摩店开分店了,她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她的钱香不香?

闻总工这话就过分了,俗话说天上星星朗朗稀,莫笑穷人穿破衣,十指伸出有长短。树木林里有高低,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岁月穿梭催人老,十年河东转河西。丁海刚马上打断闻总工对唐酒鬼的嘲笑,弯腰扶起唐酒鬼说,你少喝点酒。

那唐酒鬼好似找到组织,找到了亲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说,老表,我也不想喝这马尿水水啊,可我不喝又有啥子办法,我靠女人吃饭,我都想一头碰死算了。

哎呀,唐酒鬼,你咋个这么蠢哟,闻总工说,碰死了婆娘娃儿一分钱得不到,你找个没人的晚上,一头碰死在工地上,至少要捞六七十万呢!

丁海刚忍无可忍了,厉声呵斥闻总工说,不要瞎说!

话说王长路被车总骂了,他转身去向北总汇报,北总又接着骂他,说,你以为吹捧我两句就高兴了?我这里不是国企,我要的是利润。给你一千的工资你要给我创造一万,甚至十万,要不然你会把老板帮死球的。

王长路有点不服气,说丁海刚也没干啥子呀!成天就是吆五喝六。北总冷笑道,你和丁海刚不是一个档次的,再说他是我请的项目经理,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要真有本事,赶紧把便道修好,协助我大哥,一月干出两月的活来。

王长路灰溜溜地走了,也没回项目部吃饭,他去大掌柜的民工组了,他不愿也不好意思面对丁海刚。

晚上,项目部吃饭的人比平时多出了一桌,他们是修便道的机手和渣土车司机。由于丁海刚提前打了招呼,厨房加了菜。热气腾腾的酸菜鱼端上桌来,大家都叫好。闻总工还拍着桌子说:哎呀,金花姐烧的鱼越来越香了。

何金花却不买账,反唇相讥说,你老婆才越骚越香,从山城一路骚到三江市,又骚回去了。

食客们哄堂大笑。

闻总工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他根本不生气,还吮吸着筷子说,咦,你没烧?难道是香兰姐烧的?丁经理,诸葛团长这手艺应该是一级大厨的水平哟,我建议买顶白帽子给她戴上。

诸葛香兰出来朝鱼盆里撒了一把葱花说,好啊,明天我就去沙坪买,顺便给你买顶绿色的戴上。

众人不敢再笑了,好像手榴弹都拉了弦,正吱吱冒烟,谁去接招谁就会挨炸。

赖皮一手捂嘴,一手按着桌子,很夸张地盯着闻总工,好像在数一、二、三——闻总工骂娘、掀桌子!

凭空飞来一顶绿帽,闻总工急红了脸。丁海刚一看不对了,大声说,快吃快吃,一热当三鲜。同志们赶紧动筷子!

一条死鱼终于化解了危机。话题就转移到这鱼身上了。

赖皮抢先戳了一筷子鱼到嘴巴里,然后得意说,这鱼是我挖的。2。0公里的鱼塘拆了,一挖斗下去就捞了几十条,徐教授还用竹竿打翻了一条。

丁海刚回头看徐若,徐若赶紧把嘴里的鱼吐了出来。这个徐若啊,跟赖皮的打得火热,太没阶级立场了。

丁海刚听了鱼的故事,举起的筷子就收了回来,他这是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赖皮忽然夹起一个鱼头,丢到丁海刚碗里。闻总工就笑道,鲢鱼头鲤鱼尾乌棒脑壳遇到鬼,赖皮,你把这乌鱼脑壳夹给丁经理,啥意思?

赖皮的意思很明确,他还在记恨丁海刚,那天请客丁海刚没给他面子。

赖皮又夹起一个鱼头给杨大学,说,闻总工经常不在,杨工就成了工地上的顶梁柱。闻总工哪里听得这种心思话?马上说,过几天就要拆那个养猪场,赖皮,你要是捡头猪回来,我就服你了!

说到猪,赖皮就笑了,他想起闻总工讲的四头猪赛跑的笑话,赖皮用筷子敲着桌子说,闻总工,你小声点,香兰姐听到了又要掏你祖坟。

丁海刚又赶紧嘘嘘,说,吃饭!吃饭!多吃点饭!

夜幕低垂,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各去找安乐去了。工地还在加班,传来任老板碎石桩机的咣当声,这声音像巨大的破锣,猛然一响,地动山摇,使人很不舒服。

说起这个碎石桩,其实这东西最适合沿海的软基处理。对于北干线的古河道淤泥效果不是太好,但是,车总却极力推荐,因为,内地人不太了解这玩意,他们就可以大做文章。丁海刚曾经对费标说,要是我搞设计,我就用块石换填,施工方便,价格又便宜。费标说,哥哥真是厉害呀,你明明看穿了车总的伎俩,你却帮着他吹嘘销碎石桩,广开他的财路,他不感激你都不行。怪不得北总和你争吵了,过了又念叨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