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醉梦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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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救命啊!救命!……救命!……”俩人四目相对,同时跑出堂屋,“救命!……救命!……”这声音在茅厕里传出,杨若水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思索地跑了进去,大姐的两手扒着粪缸沿,整个身体坠在粪缸中,残脚悬空着,扭斜在缸边。木拐横担在地面上,杨若水顺势趴在地面上,两手死命地攥住大姐的两条胳膊,朝束手无策地汪洗尘大声喊着:“快去叫师傅……快去……快……!”汗水如涌泉在淹没着她,她顾不得了。大姐两条腿不能站立,一旦她松手,大姐会瘫坐在缸底,半缸的粪便将淹没大姐。杨若水胳膊在颤抖,她有点攥不住了,两脚蹬踢着墙边就着劲,给自己补充着力气。她感觉手在变麻变木,粪臭熏得她两眼发涩流泪,大口地喘息着,呼吸着粪臭的异味。她头在发胀,就怕异味,却偏偏让她赶上,眼前在模糊,出现的不是金星,是粪渣在飞舞,扑进她的口腔、鼻孔、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中枢神经在制控着,她开始心跳,听到了师傅的吼叫,汪洗尘的呼唤,木板的碰撞。

当师傅用半尺厚的木板将大姐从粪缸中翘上来的时候,杨若水已经不会松手了。汪洗尘蹲下,掰开她的手,拉出茅厕,很长时间她趴在地上,不会蹲起,站立,在地面上蹭着,两手的粪便开始结冰,汪洗尘跑进屋中,端来热水,杨若水极力地摇着头,吃力地说道,“用凉水冲……”

已是晚上九点多钟,杨若水还是恶心,连续呕吐,找不到酒精,就用红酒擦洗着,嘴唇,鼻孔,耳朵,每根手指,刘友余在对面屋中开始了谩骂:“赶紧搬走,躲开这个笤帚星,瘫娘们,再住下去,还得出事,咱们尽吃挂落……”杨若水烦躁地找到医用脱脂棉,搓成球塞在耳中,她有累死的感觉,早已忘了这是除夕夜。外边的鞭炮震得她乱了手脚,用脑袋找到枕头顺势扎在上面,汪洗尘强拉起她,递过一杯红酒,她接过来拼命地漱着口。

初一的中午,阳光暖醒了杨若水,起身跳到地上,在洗漱中看到堂屋的炉子烧红炉盖,一夜未熄的炉火,抚平了她所有的疲劳,新年第一天,她感到精神充沛,心情畅快。于是轻声地呼叫汪洗尘,汪洗尘端着煤盆从院中进来,杨若水伸手接过,问道:“早就起来了吧?”汪洗尘笑笑,指着大灶上的大锅说道:“看看吧。”杨若水掀开锅盖,美味佳肴的香味扑鼻而来,杨若水差点醉倒,急忙盖上锅盖,说道:“洗尘,先给刘友余端过去,咱们姐俩在我屋吃。”门吱的被推开,师傅耸着肩膀走进来,说道:“你们姐俩昨天受惊了,我老伴让我来谢你们。”师傅吸着鼻子,杨若水笑了笑,问道:“给祖先供奉上了吗?”师傅愣了一下,眨着一只眼说道:“今年免了,遇上这么倒霉的事……”他不好意思地看着杨若水,继续说道:“昨天多亏了你抓得紧,差一点,屎尿就淹死她,老伴直念你的好,有空过去看看她,她过不来,棉衣、棉裤全扔了,没得替换……”杨若水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没有应声,却点了点头。“夏师傅别忘了,汪洗尘帮忙溅了一身的屎尿,里外衣裳也全扔了,租住在你们这里,没沾什么光,却处处丧气,我这病没见好,倒添了病,夜夜的咳痰……”刘友余在对面屋又出了声,师傅满脸的不自在。杨若水看见残眼塌坑的肉丝在绷紧,脸上的颜色分不清是黑还是紫。“跟你没关系,少说用不着的……”汪洗尘朝屋中呵斥着。“咋没关系,你是我老婆,大过年的带着一身屎臭进屋,没打出你去,算是便宜了你,在这么吃里扒外,真应该结结实实地收拾你一顿……”“收拾……现在就收拾……”汪洗尘一气之下跑过去,踹开了房门。杨若水一阵心惊肉跳,这是大年初一,最忌讳口角,企盼的是一年的吉利。她脑子里真得闪出与汪洗尘夫妇分开租住的念头,她初步设想着将这里让给汪洗尘夫妇,自己另找新的出租房。刘友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就那一身的传染病,杨若水腻烦到了极限,如同茅厕中的粪便,她除了偷偷地防护传染,更多的是恶心和呕吐,剩下的就是维护汪洗尘的颜面,体谅她的情感与处境。现在怎么向汪洗尘开口说分开租住?她想象着汪洗尘的表情,她会为这表情而难过,动摇。

此时杨若水无措地站在原地,汗水从额头上滚落。师傅见状,挤着眼问道:“杨若水……若水,你是被屎尿熏病了,还是对面屋那个痨病男人气的?”杨若水听罢,头不由得嗡的一声,她唯恐刘友余听到后和师傅宣战,慌乱中她打开房门,挑起帘子,请师傅出去,嘴里说着:“被屎尿熏的头痛,中毒了一般,等明天好了,去看大姐。”

午饭菜肴丰盛,温暖的住屋溢满着饭香。姐妹俩吃的很少,各自想着心事。汪洗尘在想念儿子,杨若水从她眼睛中看出。杨若水在忧思前景,总这样租住下去,何时为结果?她茫然地看着墙壁。“若水,喝了吧。”汪洗尘打破沉默。杨若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若水,心里放敞亮点,别总钻牛角尖,生活的困顿不是人为的能力所制控的,与其如此,倒不如放下,多看阳光的一面,我们生活的时代多好,政策这样惠民,从国家的层面正在着手改善安居,但需要一个过程。”汪洗尘友善地看着她,明白她的心思。杨若水收回目光,定睛地看着杯中的酒水,说道,“我记得自从懂事,心里就发愁,从来没干净过。”“真是智者忧。”汪洗尘笑着接了话茬。俩人苦笑着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洗尘,没有你的陪伴,我租住不下去了……”杨若水手指着心脏,憋红了脸,断断续续地说道:“负荷,心里负荷超重……没有底气应对了……”

杨若水眼睛朦胧,似睁非睁,“若水,不提租房的事,多想我们的快乐,租住在一起是人生难得的机会。”汪洗尘将酒杯拿开,杨若水觉得什么都在晃,索性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喝多了,但理智却清醒地告诫她,不要分开租住。汪洗尘的亲情、友情、人情,在无私地抚慰着她时常烦躁不安的情绪。每当神经质的冲动过后,她会消耗大量的体能,瘫软,乏力,厌食和出现幻觉。汪洗尘像母亲一般丝丝入扣地疏导,无微不至地调养,在生命的边缘上扶助着她回归。汪洗尘懂她坚强中的脆弱,懂她豪放中的细腻,懂她欢笑中的悲情与泪水。她性格中隐秘的诡异、刁钻、机变和锐气,汪洗尘能一一解析。杨若水心里常念叨一句话,生我者父母,疼我者爷爷奶奶,懂我者汪洗尘。此时杨若水睁开眼睛,看到裸露的房梁,这陋室竟有这么好的房梁,于是她喃喃自语着:“房梁……房梁……“

初二的上午,杨若水、汪洗尘走进大姐的住屋。一股异臭呛得杨若水退了出来,汪洗尘硬着头皮拿着包裹挤在炕沿边说道:“大姐,过年好!这包裹里是我和若水送你的旧棉衣、棉裤、棉鞋和袜子,别嫌弃,凑合着穿,过了冬天就好了。”

大姐穿着老式的绒衣绒裤,腿蒙在破被里,上身套挂着坎肩。“杨若水咋不进来,我正想找她呢。”她往前探着身子,眼睛往外张望着。

杨若水正想走掉,听到声音停住脚步,憋着一口长气,进了屋。看到大姐的眼睛在她脸上溜过,不快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本能地回避着,并问道:“师傅呢?”“找正骨的大夫去了。”大姐阴下了脸。“正骨?”杨若水吃惊地问着。“我的两条胳膊被你拽的脱了臼,害的我连年饭都做不了……”“什么?”杨若水懵了头,不由得问道:“是真是假?”“大过年的,我是闲的还是淡的,拿自己糟蹋着玩!”大姐脸上一阵青黄。杨若水愣在那里,也变了颜色,起急地说道:“看来,我不应该拉你,拽你,粪便应该淹死你是最好的结局。”“杨若水,你是个嘴上无德的东西,没男人要你就对了,还有,找大夫正骨的钱应该你花……还有……”杨若水浑身战栗,不听她说完,抢到炕边将包裹夹起来就走,师傅迎面进了屋,见此情景,拦住杨若水问道:“这是干啥?”杨若水正色地问道:“正骨的大夫请来了吗?”“啥?”师傅不解地睁着一只眼,另一只塌坑好像挤出了水。“我这两只胳膊不得劲,和杨若水开了玩笑,你看她还当真了,不识逗啊,真不识逗……快……快把衣服包扔过来,”大姐变了腔调。杨若水诡怪地笑着,转过身来,往后倒退着步说道:“你接住这包裹,衣服就归你,接不住我拿走”说着朝大姐的脸上砸去。大姐颠着屁股,拔着脖子,展开双臂,急抢着接住。杨若水黑紫了脸,冷冷地奚落到:“两胳膊接石碾子都没问题,别忘了明天是集市,去那里开玩笑,连着碰瓷收益高。”说完甩着帘子走出来。

“她真是个无赖,想讹人,无耻……”汪洗尘气得骂出了声,在杨若水屋中坐下后继续说道:“她卑劣的伎俩很多,若水,我们防不胜防,搬走吧!”杨若水用凉水拍着额头,缓解着情绪,又将漱口水吐掉,说道:“不走,冬天快熬过去了,春、夏、秋三季在乡下租住畅快,等到再入冬的时候,我们搬走。”“去哪里?”汪洗尘迫不及待地问着。杨若水很迷茫,眼睛向窗外的远方眺望着。

正月在阴霾中度过,杨若水的心情如同天空,满腹心事,一晃三个月的租房日期临近,交房费的日子总是这样快,不知房东俩口子在打什么主意,是轰他们走,还是要涨价房费,或是……杨若水不想费脑筋,随他们去吧!竟将此事扔在脑后。令她放不下的是石榴村大嫂竟然没有一丝信息传过来。突然,她脑子里划过闪念,求人家自己应该主动点,正月期间应该给大嫂拜拜年,或是手机问候问候,人情是一种兴奋剂,礼到事情才好办。现在人人都送礼,商家得了实惠,烂货、积压货都充了高档货,价位越高,买主越抢去孝敬有用的人,父母、亲人,沾不到光,也好,免去误吃了中毒。

杨若水心智开窍,快给大嫂买件羊毛衫,哄着她,托付的事情,她才会上心。于是,杨若水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大嫂,过年好。今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我记得是你的生日,祝你快乐……”“停……停……杨若水少来玄乎套,一个正月过去都没搭理我,倒把二月二生搬硬套地安我头上,亏你想得出来,你真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主……”杨若水咯咯地乐起来,继续说道:“大嫂,腊月我去北京和弟弟杨若木一家人团聚,刚回来,在北京给你买了羊毛衫,过一两天去看你……”“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大嫂在质疑。“全是假话,见面再说真话吧……。”杨若水笑着撂下电话。汪洗尘在一旁听着,问了羊毛衫的原委,说道:“我那有件还没开封的,是原来打工的超市出售不出去的,老牌衫……”“快拿过来,送她正好。”杨若水的眼睛笑成月牙。

当杨若水收拾完东西准备动身时,汪洗尘拉住自行车的后衣架,说道:“若水,这事真应该我去,屋里那个累赘拽着我哪也去不了,真心烦。”杨若水扭着脸说道:“看住他,别和房东胡说八道什么就中了。他是个二傻货,你不在,房东俩口子会欺负他。另外,听着我的门锁,别忘了,瞎房东会配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