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她睡了三天三夜,当她醒来时嘴上的泡像珍珠似的顶着,杨若水干渴地喊着“渴。。渴。。渴。。”大嫂将满是污垢的茶缸送到她嘴边,她闭着眼流下泪,一饮而尽。“若水,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为生病而落泪,是这茶缸的脏你接受不了.”杨若水突然搂住大嫂的脖子,趴在肩上很久很久地说出一句话:“大嫂,我搬走,”大嫂扶正了她说道:“等养好了病再走我好放心”。
杨若水又熬过三天,当她感觉腿不打晃时,跟大嫂说道:“大嫂就在这村里给我找房,我一次又一次地生病,都是大嫂照顾我,我还没回报,”杨若水说的很煽情。“若水,真的搬远了!我不放心,也舍不得,我跟你投缘,为了留住你,我竟编排你大哥.我。。我也是好心,现在人家儿子媳妇找来了,事情不捅自破。”大嫂自嘲地笑着说着体己的话,杨若水感激地笑着说道:“我懂大嫂的心思。现在把大块儿煤留下,剩下的房费我不要了,搬家时还请大嫂前后照应着。”“让那山里来的俩口子帮你搬,我这就去找房。”大嫂往门外走着,突然转过身来问道:“若水,菜刀藏哪儿了?”“鸡窝里”俩人面对面地苦笑起来。
大嫂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房子,就在村中央,还算干净,女房东打量着杨若水,装着明白,对大嫂说道:“大嫂子,你可得给我保证出不了闪岔,一个女的住我也不放心,是不是勾男逗女的人,我拿不准,先租一段时间体察体察,丑话说在头里,别往家里招不三不四的男人,稳着点儿.”杨若水忍着性子听着,这是她第三次租房,女房东居高临下的警告和数落,像盐一样腌着她的心,按她的习性,真想把盐掏出来,填在女房东的嘴里,腌烂她的舌头喂狗,杨若水压着满肚子的气踩了大嫂的脚,希望她制止这娘们儿的满嘴侮辱人的话。
大嫂心领神会杨若水的心思,将话头引向正题:“妹子,说价吧!我家里还一摊子事儿呢!”“我要价?.还是等我们那口子回来商量商量吧!”女房东迟疑着。杨若水厌烦地说道:“大嫂,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别介妹子,”女房东拦住了她,杨若水看着她一双鼠目摸准了脉,张口说道:“每月150元,不租我们走。”她拽着大嫂的胳膊,女人直着眼杵在那里,贫贱话、教育人的话全没了,大嫂却来了精神兴奋地说道:“我当家了,每月200元,就这么定了。”她给杨若水递着眼色沟通着,女房东呲着牙笑了。看着她那没心术的样子,杨若水的心绪却悲哀起来,这样的女性都在一个水平线上,鹦鹉学舌的话满嘴跑,跑到正题上目瞪口呆,任人摆布,没有招架的能力,这是内在虚无造成的还是智弱?归根结底文化素质低是普遍现象,真应该呼吁,让女性多受教育。“若水别杵着了愣啥神?留着傻心眼儿回去跟我使吧!若水,赶紧给房东钱,签合同,”大嫂挤眉弄眼地提醒着。
搬家的头一天,大嫂告诉若水:“我躲出去散散心,你抓住机会,给山里来的那个小山妖儿三瓜两枣,准帮你把家搬四置了。”杨若水点头笑着。“别忘了盯着你大哥出去以后没人时,再跟小山妖儿说,免得人多,心眼子杂。”大嫂临出门千叮咛万嘱咐,杨若水一一答应,送她出院门心里骂着,“只要你个老狐狸不搅活,我心里才干净。”
下午时分,院里只剩下杨若水和山岚花,天空透明晴朗,杨若水仰头笑着看着天空,嘴里不由地说道:“天空真明媚。”山岚花从东屋探出了头,接着话茬说道:“这院里也明媚”杨若水扭头友善地向她笑着说道:“小妹,明天我就搬出去了,这里一定会明媚。”“若水姐,你别多心,我在说谁你应该明白.”“明白”杨若水抢着话头继续说道:“小妹,明天搬家人手不够,还得请你们俩口子帮忙。”山岚花爽快地说道:“准成,费不啥劲儿,我们刚来就吓着了若水姐,足足病睡了三天三夜,我心里愧得慌,从玻璃窗往里看,姨儿的两眼像山里的野牛虻盯着我。。”山岚花满面愧疚地笑着,俏皮的酒窝里溢满了甜美。杨若水心理阵阵喜悦,看了一眼院门,防着大嫂的突然归来,嘴里不由地问道:“小妹,这几天怎么住的?”“就住东屋,黑天我公爹去大队打更,白天我们俩口子去市里找活,今天留家里给我公爹浆洗浆洗。”“咋吃饭哪?”“买着吃,真愿意爹和姨儿离婚,各归各的,双方都踏实。”山岚花非常爽直。“你爹啥意思?”杨若水探问着,“爹扛活拉套二十年,老了知道念家了,心里惦着老爹、老娘、儿孙.。愿意离,就怕姨儿不松口”山岚花眼睛里掠过忧愁。“远隔百里他们怎么认识的?”杨若水被山岚花的情绪感染,不由地又追问了一句,“我婆婆早年去世,公爹在这一带收废品,住宿大车店,并租用三轮车,唯一的财产是那杆秤,收购姨家的废品时,秤丢了,公爹蹲在墙角半天抬不起头来,姨儿看爹壮实,干活的料,将爹让进屋住下来,又找了媒人搓合,掩乡里人的口舌,就这么晃下来了”。
杨若水陷入沉思,她心里明白那杆秤才是大嫂的媒介,大嫂擅长画龙点睛,世俗之事稳拿掌心,玩儿的游刃有余。眼前的山岚花也可堪称针尖、麦芒,真是啥样婆婆有啥样的媳妇,但作为旁观者杨若水心中更倾向于山岚花夫妇,她觉得山岚花很情理,还有壮汉的憨厚、仁义,会唤醒有良知的人心中的正义,尤其是当杨若水听到壮汉少年丧母和爷爷漫山遍野地开荒时,心被刺痛,她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和爷爷相依为命的情景。
“若水姐,你在想什么?”山岚花甜甜地问着,“哦!.我在想你的乖巧、灵气还有善解人意的眼睛.”“我的眼睛?”山岚花笑着眨着眼睛:“若水姐,我这双眼睛什么都看透了,不瞒你,我公爹那杆秤是姨儿做的手脚,目的是偷人.”话未说完俩人手握手地大笑起来。
片刻之后,杨若水警觉起来,她不能在多言,大嫂的刁钻、教师的混账,早已刻在心中,尽快离开是非之地是上策。于是她不合嘴地笑着说道:“我得快点儿收拾东西,明天早晨好搬的痛快”。
半夜敲打院门的声音,将杨若水惊醒,她听到东屋的壮汉起身穿鞋的声音,“你给我站住,给她开一次门,往后就得天天开,半夜三更的故意折腾人,让她敲.”山岚花的声音像夜莺歌唱,杨若水欠着耳朵听着。崩、崩。。“开门!”大嫂像野猫在门外嚎叫着,杨若水翻身坐起,披上棉袄顶着寒气跑了出去,大嫂见是杨若水,将劈头盖脸的骂声收了回去,改口说道:“亏了有你,赶明儿你搬走了,我就进不来了,后半夜我就得在外面挺着,自己垒的窝虎狼在里卧着,我没别的本事,点着烧了的本事我有,连窝端的本事我有。”说着抬脚踢翻了泔水桶,杨若水躲闪不及,泔水全溅到秋裤上,腿凉飕飕的,本能地低头抻着秋裤查看,未及说话,一筐垃圾又扣在她的后背上,杨若水抖着肩,棉袄掉落在地上,刚要发作,只见大嫂手拿木棒敲击着东屋的玻璃窗,嘴里骂着:“是睡瘫了还是睡过去了,还是耳朵让猪啃了,聋了?这么敲门你们连个动静都没有?住着我的窝知道谁是房主?谁是串房檐的吗?”哗啦一声!一块玻璃被击碎,大嫂不手软又连击几块,山岚花一脚踢开窗扇,从窗栏上跳到院中:“你个母夜叉,给脸不要的疯婆子,半夜三更又去哪儿偷秤了?”一听到秤字杨若水的气儿全消了,竟蹲在地上揉着肠子打着漩窝地乐起来,大嫂举着棒子劈过去,山岚花拦开冲向杨若水惊呼着:“若水姐、若水姐。。你咋了?”大嫂拎着棒子凑近跟前,寒星之下,只见杨若水满脸赤红,汗泪交流,此时杨若水已没有力气再乐,顺势坐在地上,只会翻眼不会说话,“杨若水啊!杨若水。。你饶了我吧!你不是租房子的而是克星,克的我。。哎!”大嫂撂下棒子,与山岚花左右架着回到西屋。
杨若水真的珠泪涟涟,是我克别人还是别人克我?天亮我就搬走了,连这几个小时的平安都不给我,难道串房檐的人都是这样的命运吗?听着俩人急切地呼唤和询问,杨若水摇着头和衣躺下去。
天亮杨若水如同喝了兴奋剂一跃而起,拉出大嫂的三轮车,往上装包裹,壮汉连背带扛,山岚花蹦上三轮车开足马力,一溜烟地儿前面跑了。杨若水守在原地,整理零碎,大嫂在近旁解说着:“若水,你走等于摘了我的心,院这么大我连个亲人都没有,等我把小山妖轰走了,你再回来住。昨晚挑事儿又刺激了你,别带着一身的惊吓走,等天黑时我给你叫叫魂。。”“中了大嫂,千万别因为给我叫魂说点子不三不四的,挑逗着犯冲突。记住,没人拉架了,别出人命。”杨若水阴沉着脸没有抬头,“我说若水,你给我个笑脸,我待你不薄,别临走跟我拉拉脸子,”杨若水抬起脸瞪了大嫂一眼说道:“我笑上来了吗?笑由心声,给你个苦笑接受吗?”“苦笑也比不笑强,”大嫂说着递过一块儿钟馗的镜框相:“以后自己住一个大院,夜晚这丑鬼能保你平安。”杨若水抬眼看去,不由地苦笑着出了声,说道:“还是自己留着镇宅守业吧!”“咋疼你,不懂得,一根死脑筋半点儿活分劲儿都没有,换了别人早双手将丑神仙捧在胸前.”“人各有天命,谁也保不了谁。”杨若水打断大嫂的话,眼睛看着东屋被砸碎的玻璃窗户,不由地自言自语道:“人为的矛盾没有了结,到头来是两败俱伤。。”“若水,你看咋办?给我出个点子,”大嫂靠在门框旁,两眼血丝,散乱的头发遮住半个脸,可见她连日来的心灵煎熬。“坐下来和谈,人为情动,吓死的忒少。”杨若水看着大嫂憔悴的脸,心气儿一阵酸软,两步走近前,双手环抱大嫂干瘦的腰身说道:“大嫂我愿意帮你们调解,静心后有啥想法跟我说,”“我的若水妹妹.”大嫂突然趴在杨若水的肩上,半天没抬头。
新的环境院墙很高,正屋里外间,西屋锁着门,贮藏着房东的东西,山岚花帮着杨若水几乎将房子洗刷一遍,窗明几净,院里一颗山梨树摇曳着枯枝,山岚花用哈气暖着双手,两腮冻的通红,艳美迷人,杨若水找来劈柴生了炕炉子,她真的感谢壮汉执意为她装了一袋大块儿煤扛来,搓着双手笑着走了。
山岚花爬上了炕,“多和若水姐待会儿,”她甜甜地笑着说。杨若水将300元钱塞在她手里,她惊讶地喊着:“若水姐,你这是干啥?这么多钱可以买六袋儿白面。。”说着将钱放在炕沿上。杨若水拾起塞进她的兜里,按着兜口不放手,“拿着小妹,以后有用钱的事儿找我。”“若水姐.若水姐.。”山岚花已暖过劲儿来,脸蛋儿酷似三月的桃花,“说点儿别的,”杨若水顺势爬上了炕。“说别的?”山岚花眨着黑珍珠般的双眸,迟疑片刻后说道:“若水姐,没玻璃的东屋怎么住?这么冷的天,”山岚花的眼睛忧愁地盯着墙角,“先用报纸糊上,跟姨儿说个软活话,给她个台阶下,再跟你公爹商量事情咋办,千万不要犯冲突,命比啥都值钱。”“让我们那口子说软活话去吧!我说不出来,”山岚花噘了嘴,“只有退让事情才能平息,都坚持真理世上没有,没有的东西人们才会争取,”杨若水似乎在感叹。山岚花下了炕,说道:“若水姐我还是听听公爹咋说吧!”“只要是多分给大嫂点儿东西,让她占住便宜,她会松口离婚,把这句话转告你公爹,他自然明白,”山岚花点着头顺手拿起炕边的报纸说道:“窗户纸一捅就透,免得姨儿费劲砸了”杨若水、山岚花互相看着,同时苦笑着。
得买大块儿煤,这是杨若水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引柴沿着石榴河拣拾树枝,她这样决定着,起身去了煤场。“买一吨最好的煤给我卸院里去,多少钱?”杨若水紧盯着满脸煤黑的老板,“壹仟贰佰元整,”老板没看她,指着屋子说:“钱交给我老婆,”杨若水挑帘进屋,一沓钱顺了过去,女人开了票,杨若水接到手中问道:“今天能送去吗?”“现在就送去,家里等着去吧!”杨若水骑上自行车刚进院门,煤车就到了,两个小伙子用筐将煤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