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莉莉是上海人,其实她从医还真不是她对医院有什么偏爱。她还是上小学的时候,随父母去电影院看电影。那时候,在电影正片放映前,按惯例真的放一段纪录片,这是当时中国的特色。那时候老百姓对电影的特色有个生动的形容:朝鲜影片哭哭笑笑,越南影片飞机大炮,苏联影片搂搂抱抱,中国影片新闻简报。
今天的纪录片是报道了上海音乐学院的一次学生演出,十分精彩。特别是一位女生表演的《古筝?采茶舞曲》,学生穿着曳地纱裙,飘逸婀娜,坐下以后,宽舒长袖,轻抬玉腕,纤指轮动,那轻柔美妙的音乐如珠落玉盘,余音缭绕。
这一幕立刻深深地吸引住了卢莉莉,她那天真清澈的大眼睁得圆圆的。特别是那女学生演奏完毕,款款站起鞠躬谢幕时,简直就是卢莉莉心中的嫦娥。
她迷上了这一切,她迷上了那如嫦娥般美丽的女子,迷上了那江南的音乐,特别是那神奇的古筝。可那时候她还太小,她还不会表达,她的父母又没有艺术细胞,体会不到女儿的感受。再说,这古筝他们也买不起,但从此卢莉莉爱上了古筝。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冤枉越与日俱增。
使她改变主意考了卫校的原因是她和哥哥的分离。
卢莉莉的父母其实都是工人,妈妈在棉纺厂,爸爸在上海造船厂上班。她还有一个哥哥。
她的哥哥比她大两岁,不幸的是从小得了小儿麻痹,一条腿粗一条腿细,走路跛的厉害。小时候左邻右舍的都习惯了,也没人笑话。但哥哥由于腿不好,也很少和小伙伴玩在一起。自从卢莉莉出生以后,这个哥哥虽然也小,但对妹妹喜爱异常,哥哥和妹妹形影不离。哥哥虽然腿脚不好,但在外边谁要是欺负了妹妹,哥哥就会拼了命的、跛着腿去和那人厮打,就算打不过人家,自己反被打的口鼻流血,他也不怕,玩了命的继续厮打,直到强者惧怕了退走,他不顾自己的伤痕,先跑到受了惊吓哇哇大哭的妹妹身边安慰妹妹。邻居们都说,有了这样的哥哥,小莉莉不会受欺负。
哥哥上学以后,因为跛脚,常受同学取笑。但他从来不因此打架,自己默默忍受,一回家,第一个就会搂着扑上来的妹妹一起玩。但这么小的孩子在外受了嘲笑,能不痛苦吗?所以死活不肯再上学了。
卢莉莉还有一年就上学了,这天早上,她被哥哥的哭声惊醒了。
“不行,不去不行,哭也没用。”妈妈手拿一个鸡毛掸子,气得脸通红,用掸子指着坐在地上的哥哥。
哥哥一边闭着眼睛哭,一边扭着身子连连喊:“就是不去,打死也不去!”说完又是张着大嘴使劲的哭。
妈妈心里明白孩子不上学的原因,但她有什么办法呀?学校那么多孩子,她作为家长,总不能一个一个的去劝说那么多孩子吧?
卢莉莉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哥哥哭是妈妈打的,便从被窝里爬起来,哭着说:“妈妈别打哥哥,别打哥哥,妈妈坏。”
哥哥从地上爬起来,搂着莉莉说:“莉莉不哭,妈妈没打哥哥”兄妹俩都大哭起来。
妈妈见状,把掸子往床上一扔,一扭身坐在床边掉开了眼泪。
晚上妈妈和爸爸商量了以后,实在没办法,父母工作又忙,只好把他送到江北农村的爷爷家去上学。
哥哥走时,哥俩都哭个没完,这自不必说。
卢莉莉上中学了,哥哥到了县城做工去了。莉莉懂事了,在思念哥哥的时候就立志做大夫,她要给哥哥治好腿。这想法虽然天真,但却是亲情使然。果然,莉莉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考上了卫校。
许靖思康复的很快,住院第四天就体温恒定。当然,除了药物作用以外,卢莉莉的精心护理和精神慰藉起了绝大作用。
卢莉莉端着医疗器械盘,轻轻的推开房门,看见许靖思穿着病号服站在窗前看着外边。边蹑手蹑脚的来到他的身后,身子几乎贴在他的身子,顺着他的目光向窗外看,是那片木瓜林。
许靖思立刻感觉到了身后有人,一转身,差一点把莉莉手里的盘子碰翻。
卢莉莉轻叫一声,随即把眼一眯,头摆了摆,拖着长腔问:“看什么那?”
许靖思看是莉莉,也开玩笑说:“我看那木瓜林含翠欲滴,心里正在想,要是你穿着白大褂在里面信步,一定是一副意境很深、而且很有诗意的一幅画。”说完就观察莉莉的表情。
卢莉莉一听,心里特别甜,眼里流露出喜悦的光芒,她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从盘子里面拿起一只体温表,笑着说:“好,咱们先量体温,然后我就去那里走走,叫你看看是不是一幅画。”
许靖思一边上床躺下,一边逗趣的说:“有你这个大美人在,不管啥景致,都会美的。”
卢莉莉正弯腰把体温计往许靖思的腋下放,听着这句话,手一颤,体温计在腋窝扎了一下,许靖思看了她一眼。
卢莉莉放好体温计,把许靖思的胳臂顺直,红着脸直起身,稍侧过身,轻声问:“你真的这么看?”
许靖思真心的点点头,肯定的说:“当然,这还有假?”
卢莉莉心里如同被蜜浸透了,她轻轻地正过身子,没说话,深情地注视着许靖思。
这眼神,叫许靖思感到一股诱人的热流遍布全身,他慢慢的转过头,不敢和她对视下去,心跳加快。
两人都沉默了,病房里很静,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不知为什么,许靖思突然又想起秦雅君,心里像被扎了一下,热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想到秦雅君那纸条上的字,他是懊悔加心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杨子华和她相拥的影子总是顽强的出现在脑海中。虽有胡革对雅君的肯定,虽然他在内心也相信雅君,但这讨厌的一幕就是不能完全摆脱。
看着许靖思扭过头,一动不动,卢莉莉被激起的激情也慢慢降了温,但她心里充满了喜悦和期待,竟不敢说话,好像一张嘴这幸福会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