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第二十四封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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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惜取眼前人(五)

秋意渐浓,头顶的风扇关上后再没打开过,结满蜘蛛网。

刚发了工资,我们不言不发,或者辱骂公司。人的待遇永远跟不上水平,因为目前的水平总是匹配下一个待遇。

齐哥平静地躺在床上,说:“我挣钱不图够不够用,只看够不够多!”

他那么平静,我们以为他够高尚,三千块钱打发得服服帖帖的。

他接着说:“结果啥没图着,权当图个乐。”

他给我们讲笑话,好像他有无数故事,张口就来。

他在网上认识一个卖蜂蜜的四十来岁的女人。他问她一次要八瓶,她说没有。那女人说暂时没这么多。他又问她要蜂胶,那女人说只卖蜂蜜。他问来问去,她答来答去,最后说:“要不咱们面谈吧?”他说好,边吃边谈。她问一顿饭能谈好吗?他说:“吃完饭找个地方再谈?”她说好。他们约在宝都洗浴门口见面,晚八点,黄金时段。半大小伙子的冲劲终究不如四十岁的老女人持久。说好了他倒怕了,担心不靠谱,被人宰。倒是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说满不在乎:“大家都是成年人,一块玩玩有什么?”可能蜂蜜能壮胆,他一想起自己的最终目的是买蜂蜜,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至于到底发生什么,反正那个老女人欲火焚身,只要自己不主动,主动权便掌握在自己手里,想到这里,便满口答应。

快到八点的时候他激动难耐,便搭车往宝都去,远远地观望。果然,一到点便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站在满口,身形微胖,手拎挎包,蜷曲长发,一看就是久经沙场。

自己瘦弱的身躯掩不住心脏“噗噗”的跳动,他犹豫半天,在纠结中离开。半夜,那个女人发信息大骂:“你个小畜生,敢骗老娘!”讲到这里,我们忍不住大笑,平素叫嚣着大老爷们怎么怎么滴,遇到母的就蔫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要跑,他想了半天,说:“可能是那女的长的丑吧。”

长得丑不要紧,觉得丑才是大问题。

他讲完这个故事,我问:“这是你的亲身经历吗?”

他笑道:“当然不是,自己的故事哪能讲的这么娓娓动听。”他又说,“我能讲出的自己的故事,一定是这样开头的,放慢语速,先感慨几句,做点铺垫,然后讲故事,一句一句讲,每个细节都不放过,即使一个很小的事情,也要讲的很复杂,牵扯许多事情,讲出它的与众不同。最后,再讲几句话总结。这总结,一定是声情并茂、寓意深刻的。只有这样,才能称之为一个好故事。”

我说:“能记住的事情,即使记住的没有原由,也至少丰满了那一刻的人生。从这点来说,所有闪现于记忆中的事情,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贵的。”

我们和他不在一个单位,平时相交甚少,但每次和他聊天,他都能快速进入角色,滔滔不绝。似乎对他来说只要满足两个条件谈话就能完成:一是主客体;二是交谈开始。不过他的“滔滔不绝”并不是怨妇般的疯话连篇。他说话的语速堪比0.5倍播放的新闻主持人,慢慢的,清晰地讲述。这种方式,有时让人焦急不忍发作,但有时又是最好的表达方式。深沉的情绪和情感都是缓慢、持久的、浑厚的。当把他讲的大部分事情理顺开来,终于发现为什么这些事情我们都能记住。这些被缓慢陈述的故事里,夹杂着心里话。心里话和真话不同,前者基于情感,后者基于理智。而真正的心里话是不需要打草稿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甚至无法快速铺陈,所以,它的表现形式是缓慢甚至不合逻辑的。

办公室里,胡哥让我找到王芳的电话。墙上贴上一页纸,时间关系暗淡发黄,除了一排打印整齐的联系人外,整页纸密密麻麻写满电话号码,瞅了两遍,才看到王芳的名字歪歪扭扭地交错在其他人名里。

胡哥让我打给她,她刚走不久,需要回来一趟,手下人干的活不好。就在刚刚,我们去楼里转一圈,顺手拧下来两个卫生间门把手,真的是一顺手就下来,不费吹灰之力。

输完号码才发现有她的号,并且有三个,这是她最新的一个。我存号码,不管什么关系一律备注全名。不为别的,就为查找时不用寻思对方是我大哥二哥,三狗四蛋的大名是什么。每当有人换新号,存号码时除了备注对方的大名外,还会加上序号,以区分新旧。以她来说,就到了“王芳3”。翻翻通讯录,不少同学有两三个号,最猛的一个竟然备注到了6,这是多么动荡的人生啊!

王芳不相信我说的情况,我只好强调:“你来吧,眼见为实。”她除了提供卫生间隔断,还跨界生产灯具,每当走在宿舍楼的走廊里,看着一个个圆球悬空飘荡似的挂在顶棚上,就很好奇领导是如何选中的这样的灯具,奇丑无比。能力和眼光真是两码事,怪不得不是每个领导都能成为决策者。好像每个员工都觉得自己天赋异禀,不能得到足够重用,也应了孙先生的那句话“我相信我的能力,但我不相信你的眼光。”

等王芳回来的十五分钟里,大家围在办公室里聊天,新规定要求下午四点半必须在办公室,回不来说明你工作安排的不好,于是不管工作安没安排好,大家都回来。

每个人报告今天干了什么,明天干什么,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通常这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因为小问题不需要当场提出来,大问题不是每天都有。转一圈后,经理一般出具解决方案,而后补充一句“抓紧时间!”

好像我们的时间一直紧张,但进度却一直跟不上,我们说的最多的是“抓紧时间”,行动最快的是“马上”,但结果好似在驴上也干不完,更何况马上?

会议始于经理,终于经理。安排完工作后,经理脸色一变,转换话题聊天,可能漫长的工作时间里,就这会大家回归到朋友的关系。

我们谈论的百分之五十的事与名人有关,百分之四十的事是底层人的鸡毛蒜皮,只有剩下的百分之十的事是介于中间的普通人的小题大做。所以,我们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津津有味地谈论别人,而不是自己。

经理告诫我们凡事不要急躁,要学会忍耐,他有一次问我:“假如你不适应一个环境,该怎么办?”

我不假思索地说:“要不忍,要不走。”

他笑道:“不管到哪里,都不能完全适应,得学会忍耐啊。”忍耐是最好的反抗。

我点头:“可能,这是大忍小忍的问题吧。”

跟经理两年,听到他无数次说:“踏实学,将来不管去哪儿,这都是资本。”

我们没想过去哪儿,一心想跟着他,但他认为这个环境条件有限,年轻人,要有雄心,要做大事。

即使完全一样,想象中的未来也比正经历的现在好。我们不安于现状,幻想未来。

我从没跟经理说过我打算、事实上已下决定离开。这两年来,认识的最好的长辈、领导就是他。虽然他一直让我们叫他哥,说这样亲切,但我们更想叫他叔,不论何时,我们都希望身边能有他这样一位长辈,解疑答惑,遮风挡雨。

9月的秋夜凉风瑟瑟,胡哥说这个时候最好下雨。果不其然,中午突然乌云蔽日,天空飘起零星雨点。大家很高兴,心想又能睡个好午觉,结果几分钟后阳光又现,晴空万里。烟台的天气比济宁多变得多!

中秋节,给怀晖打电话,他正在济南玩,我问他怎么不回家,他说前几天刚回去,过节就不回了。他不赞同我回老家,他认为只有混不好的人才回家,这想法和我两年前一样。

我想这篇文章假如有机会公之于众,以下的话就当提前准备的告别辞吧。

人生在世,离合两字。高兴也好,痛苦也罢,不可多得。

希望我们的亲情、友情、爱情不被世俗所缚,不囿于物质条件,不被距离所限,常葆青春;希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雨露,甚至暴风、骤雨,不因多变而厌弃,不因持久而麻木,快乐常存;

分别之后,我们恐怕不能像现在一样经常见面。这地方的很多人,很快就不再联系。但是,虽然我们形式上失去对方,但有了许多关于对方的故事。我会把你放进故事里,历久弥新,也请你把我放进你的故事里。

完。